端木俍选择了离开,就像从前每一次踏出京城,四处游荡一样,这一次她一身轻了,依旧选择居无定所,游历四方。
她离开的那天,谁也没让去送,自己一个人孑然一身地走的,不曾回头。她走出南门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站住脚了一小会儿,默默站在城楼上望着的霍存还以为她会回头看一眼,算是最后的告别,但是没有,不曾。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情分和默契,其实端木俍知道鹿音歧、赵缜会陪着霍存在城楼远眺,送她最后一程,直到人影消失在天际的。霍存她们也知道端木俍心里清楚她们在她身后看着的。不过这份沉默,也是心照不宣了。
也不知道此去,此生,还有无机会再见。
霍存真的一直目送端木俍缓缓走到看不到的路尽头,还站了一会儿。
她送走了人,无意将远山流水尽收眼底。
那时她的大好河山,俯瞰远眺时却并不似文人墨客,要么倾泻自己满腹牢骚,要么抒发壮怀激烈。她自然满心骄傲,这是她治下的辽阔无垠的疆土,虽然天灾人祸无可避免,但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享受着繁华的生活,安定而勤劳,一生的多数时光虽平凡但美好,这很好。
但是比起这份登高意远,她更多的是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她处在这样一个顶端的位置,轻轻一个举动便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顺逆,她必须十分克制、千般谋算,才能做一个出色的帝王,给子民们延续美好的生活,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将会给整个江山带来怎样的影响,每一个政令的颁布、决策的执行,都会形成怎样的连锁结果。她知道操之过急会基础不稳,但是她别无选择,只能这样收回实权号令天下,如今真的把亲政的一切必须准备都做好了,朝堂中没有足够功高震主、掣肘皇权的士族大臣,地方上绝大多数权力兵力都握在她手中,天下归服。
没有哪个人能真正让天下所有人都心悦诚服,霍存知道,也不强求。或者,应该说她看得过分明白,所以才对实权如此执着看重,用雷霆手段追求震慑效果。只要霍存挺直脊梁立在朝堂上一日,那么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就连霍征宗继都必须避其锋芒,暗中筹谋。
终于,一切就绪,还有了年懿柔这么一个管账的能手加入。尽管这几年的折腾耗费了不少兵力财力,失了宗继、端木俍这样的能臣在朝堂发光法人,但是一切应当欣欣向荣,努力生长了。
年懿柔坐到了度支的位置上,虽说这度支、盐铁、户部三官职名义上是共分丞相财权的,可是到了霍夏朝不过是个官职罢了,霍存不能贸然把年懿柔塞到户部去,顶了谁的位置都不好做,又因为她资历尚浅,所以给了个度支这个独立的官衔,为的不过给她一个名正言顺,至于财税实权,那可真实实在在地放给了年懿柔去打理,她也越做越好,年佩功这个老父亲的风头都快被遮掩住了,从前大臣们见了面都是恭维大理寺卿年佩功断案之能,如今却多是说他有位出色的好女儿了。
不过也有看人家好就极度忌惮的,酸了年家一门父子三人,父亲是大理寺卿,与陛下心腹司徒鹿音歧共掌刑狱典正之事,在朝堂年高有德,举足轻重年家之子入了陛下后宫,位份不低,又曾经代表陛下临朝称制,自然尊贵年家之女更是突破了其父的领域,在一片崭新的朝廷财政上干得风生水起,功绩累累,一路高升……甚至已经有不怀好意的声音,说年氏将会成为第二个宗氏或者郑氏了。
霍存没少听不同的人在她耳根眼前念叨这些事情,不过只是置之一笑。信任自然是有的,不过她之所以对年家毫不起疑心,还是因为根基。年家世代为官不假,但是并没有什么世袭的爵位名衔,顶多借着先辈铺路更早进入上层圈子,每一代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在朝堂上打拼的,多做的是大理寺卿、御史台令这样公正或谏劾的孤臣之职,得罪的势力不少,如今除了牧竹书院这一派的力量,根本没有什么别的可以依靠的。
并且年家也是真的人丁稀少,并不像郑氏那样是刻意的残损子息,韬光养晦,而是这年氏代代出痴情种,往往都是夫妻鹣鲽情深,二人过活,代代子息都少,最多不过二三,有时甚至单传,连分房的烦恼都没有,旁支根本没发展起来。
年懿川与年懿柔二人的母亲早逝,但是年佩功这些年来都不曾再娶,即便是纳一个持家的如夫人都不肯,只是倚重着几位管家和亡妻生前陪嫁来的老嬷嬷帮着,他又当爹又当娘的,亲自教养孩子、打理家事,所以名声十分不错。
霍存看得通透,年家是典型的耕读世家,只不过只此一脉又世代为官,家财不曾败落,家境十分优渥,所以脱离了寒门小地主家的气息,显得是个世家了,根本离谋逆差着十万八千里。历代霍氏先皇留下防备哪个世家大族的遗言嘱咐的都有,独独都十分倚重年家出的大臣,即便霍存刚登基的时候与年佩功水火不容的,那不过是女皇帝的身份与牧竹派之间的矛盾罢了,年家是断然不曾愧对过霍氏皇族的。这一朝曾经仅有的一点儿波澜,也不过是争霍家究竟该谁为君继承大统罢了,况且如今都和解了。
这近三年时间里,皇帝对于年氏的信任就像是当初对于太傅丞相宗继的倚重一样,毫不保留地展现出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又始终基调稳定,算是彻底走过之前那一个宗氏显赫、郑氏尊贵,威胁皇权的时代了。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