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曾经告诉过您，人间事，从来没有什么单纯的黑白对错之分，也不可能抵消掉一切的外物干扰只就一件事评判一番。人间，永远都是复杂的，就像人心那样复杂。千圣会归，集成于孔，孔子都只敢说人性乃是性近习远，不敢评判到底是善是恶，我们都是凡人，更不可能逆转常理，孤立地看待任何一事物。”
宗继没有直接就事论事，而是提醒她万物皆有联系，让她冷静下来，想一想道理。
霍存知道他这是迂回策略，可是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听他的话，宗继又这样讲课似的开始了，她条件反射地就跟着认真用心听了。这的确不是她头一回听他讲这个，可是温故而知新，她似乎又有了某些新的感悟。
“难道我的眼光还是太幼稚了？还是性情太烈了？总归是跟世俗格格不入的。呵，我一直跟你学的都是不问对错只看立场的权术，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可是我怎的还是这么爱钻牛角尖儿，困在自己的想法里头出不去……太傅啊，我这……我这算是你教失败了吗？”
霍存捂着脸直哭，宗继最受不了她这样，更何况她如今怀着孕，更不能这样闹着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是宗继，还是霍存身边的其他人，都绝对不会希望霍存她有一丝一毫哪怕只是潜在的危险。
“小存，听着，你很好，一直都很好。若说你都是被教失败了，那天下还剩下多少优异卓绝之人呢？你只是太真性情了，想不通不是你不明白，而是你不甘心。你总希望牺牲能再小一点，伤害能再少一点，能不殃及无辜就绝不殃及，能保下所有的自己人，就绝对不接受冒险的策略。你很善良，这是人生来就有的恻隐之心，我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可是你不单没有像我这样即将丧失殆尽，相反，你保存得很好，你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是大是大非面前，你又看得清楚，为了家国，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对不对？”
霍存被宗继安慰着，心里舒服了很多。可是她照样清楚这些既可以说是闪光点，但其实也能变成致命的弱点。
“我这性子，还有一种更直白的说法优柔寡断，是吧？”她笑得坦诚而充满了自嘲。
宗继望着她，突然笑了出来，就像从前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明明还懂得很少，笨拙的可爱，却坚持着一本正经地跟着他读书学知识的时候一样，眼光中都是无奈又宠溺的哭笑不得。
“的确。不过也不能说，完全就是这样。”
霍存有些迷茫地眨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零星的泪珠，反射着光芒，一闪一闪的。
“你这段日子，确乎是因为太多事情产生了不必要的想法，因为一些细枝末节，丢掉了俯瞰全局的从容眼光。你不够冷漠，只会让你自己徒增烦扰，时时困扰罢了，但是遇到大事，绝对不至于影响你的最终决断，连带着影响政局甚至国家，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说句实在话，尽管年岁相差只是八岁，不隔辈分，但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什么性子，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不过越是了解，咱们之间的猜忌也就越深，再深厚的感情，也抵不住这权术的消磨，竟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有些唏嘘，不过及时止住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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