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存原本端坐在上方，闻言立刻手肘撑到扶手上，揉着一跳一跳的眉心，努力做出了一副羞涩甜蜜却故作镇定无奈的样子，笑着叹了口气说“急不来”，可是心里却是暗自腹诽，自己近期是不可能干开枝散叶延续后嗣的造人大业了，且让他们急去吧，她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天下朝她先去了宫里特别开设的小祠堂祭拜了一下考妣，好一会儿之后才红着眼圈出来，径直去了至禧宫张映熙处这几日她跟郑无止和宗继都不大亲近，反而习惯了往返至禧宫，下朝之后一天也就在自己的鉴中宫、祠堂还有至禧宫三个地方打转儿，去个御花园都极少见。
外界都已经开始了一波新的流言浪潮，说那两位圣眷不衰的主子已经开始失宠了，陛下开始独宠至禧宫的张卿阁下了，两人几乎每天都长时间地待在一起，陛下几乎把所有的闲暇时间都放到了至禧宫去，张卿阁下也是忙于盛宠，连年卿阁下的回川宫都没工夫理睬，顾不得去了。
原本整座皇宫还因为皇帝陛下与宣君殿下、端郎阁下的关系冰冷而变得古井无波了一阵儿，可是自打这两人的新话题一处，大家又不愁没有闲话可以唠嗑了，有的有鼻子有眼地编出张映熙跟年懿川两个好哥儿们因为盛宠不匀而反目成仇互不来往的事情，有的热衷于猜测每天至禧宫里皇帝陛下跟张卿阁下孤男寡女的两个人都干些什么小情调的事情，是跟从前与何选侍那样琴棋书画赏花品茗，还是更直入正题一些……还有的胆子大的竟敢编排召宁宫跟赐闲宫的两个是如何如何的失宠坐冷板凳，讨论多了起来，一时间皇宫又不那么死寂了。
霍存刚走到至禧门，就听到两个经过的小宫女在一起聊得正欢，她刚好百无聊赖，心情说不上好却也不差，就悄悄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仪仗站住，自己蹑手蹑脚地靠近去听墙角。
“诶我跟你说，我好像发现了一个规律啊！”宫女甲伸出两根手指拽了拽身边宫女乙的衣袖，十分热切地与她起话头。
“什么规律？”宫女乙一开始听这话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回应一句，不经意。
“啧，当然是陛下的圣宠分布的规律啊！你没发现陛下在雨露均沾的基础上独宠谁、格外看重谁都是有迹可循的吗？”宫女甲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样子。
“哦？这是怎么个规律法儿？”宫女乙一听内容就来了兴致，完全丢掉了刚刚那爱答不理的正经样子。
“我发现陛下独宠的都是那些单独住一宫的主子，你看啊，宣君殿下一入宫来就被特地赐下了陛下幼时的居所召宁宫，这恩宠没的说尊使殿下也是，尽管陛下与他不亲近，不常往来，可是总说得上是相敬如宾吧？还有还有，专门为了端郎阁下改名的赐闲宫，这些受看重的不都是独居一宫的吗？后头常良人被陛下赏识，一朝翻身还能恩荫生母，那不是也在永吉宫另一位走后变成独居了嘛！现下这至禧宫也少了一个人，陛下忽然就爱来了，这不就是圣宠转移过来的预兆？”
“照你这么说，好像是有些道理，只不过，那何选侍不也……”那宫女乙坐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延宜宫也只剩下了管贵人一个，不见有多么格外受青睐啊，还有，最最漏洞的一处”那宫女乙话还没说完，刚比划出了一个“一”字，就被不知道哪里传出的声音给截了话去。
“最漏洞的一处那回川宫的年卿阁下可怎么讲啊，自打他入宫以来，陛下可还没召幸过他一次呢！”
宫女甲和乙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也觉得这说法有些牵强附会了，深以为然。
不料那声音还有话说：“要我说啊，这纯属巧合！没见你现在宫里人走了那么多，主子们全都是一个人独居一宫的了？”
宫女甲闻言竟直接开始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诶你别说，还真是！”
她刚要拉着宫女乙的手接着来劲地说，但是却没了刚刚那样的回应，她一抬头，只见对方像是浑身僵硬成一座石雕似的，不经意地回头看过去，表情立刻就像是见鬼了一样的难堪。
“陛……陛下，参见陛下！”两人齐齐下跪，连磕了三个头。
“奴才失言，奴才罪该万死！”两个小宫女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后知后觉的，已经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求陛下开恩，陛下饶命啊陛下！”
霍存却没打算跟她们认真计较，她其实早就对这些下人们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了，在宫里随时都要恭谨伺候，已经够压抑的了，小丫头们若是再不靠着说些闲话来打发时间舒缓情绪，恐怕要真的在这像白水一样无味的深宫中活活耗死了。
“起来吧，以后别再这样没遮没拦不分时候的就行了，不是一点儿不叫你们说闲话，可是等到下了值猫回自己的住处被窝儿里再说，别叫人抓着！还有，闲话值得理解，可以不追究，不过编排主子可是大忌，你们给朕记清楚了，若是以后再犯，朕定斩不饶！”
霍存淡淡地嘱咐了她们几句，就挥手放人了，出奇的好说话。
她目送着两个仿佛抢回一条命的惊慌失措的小宫女的背影走了一段儿，一回首就见张映熙那挺拔的身形正站在那儿笑着看她。他平素已经很少笑了，始终都是冷峻的，这样笑起来，就像是高岭上凌寒盛开的花一样，冷艳至极。
霍存或许是因为陪着两个小宫女玩儿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回首便有人等候的感觉取悦了她，总之难得心情好了一些，也展颜一笑，上前两步拍了拍张映熙的手臂，示意他随着一起走进至禧宫去，到院落中秋千架旁边的桌凳坐定，后头跟上来的人把一柄宝剑放到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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