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秦锦华可以跪,跪君父,跪太公,何曾轮到他谢辛乐!
颞颥隐隐胀痛,鲜血、杀戮、疯狂,那一日,秦氏满门惨死,九族株连!
她不能忘,亦不敢忘!
今日,便请族人、先祖,饶恕不肖子孙秦锦华大不敬之罪。
叩拜他人,受此大辱,他日,她必十倍奉还!
池西宴仍站在她身后,她不曾也不能忘了今日究竟要做什么。
若一招差错,便满盘皆输。
秦锦华双膝跪地,取跪姿,拱手下至于地,引头至地,只略作停留便立即举起。
她双手置于小腹前,身子微微弯曲,道:“尊卑有别,奴理当向公子行叩拜礼。
但三跪九叩之礼,上跪君父,下跪祖先,今日奴若跪了公子,传到君上耳中,公子恐难以交代。”
人都是有侥幸心的,做第一次时,只需告诉自己是形势所逼,做第二次时,便不会再像第一次时那般难以接受。
长此以往,便会习惯此事。
秦锦华怕,怕她在一次又一次亲手葬送自己的尊严之后,再捡不起了。
已掉在地上的花儿,纵然捡起来擦干净,也无用了。
谢辛乐一贯玩世不恭的笑不着痕迹地消失了,他眸色一黯,但不消片刻,便又调笑道:“秦小姐果然是口齿伶俐依旧啊。”
谢辛乐这话可不是在夸她。
女子,贵在讲求三从四德。四德中,妇言需谨慎,所谓“利口覆家邦”,长舌妇乃亡国祸水,太过能说会道的女子向来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诸位,姜小姐有请入席。”僵持中,媵侍步入堂内,屈膝行了礼,温温说道。
今日到底是姜家摆的宴席,原也只是拿秦锦华寻个乐子,如今姜家小姐出面了解此事,他又怎会为了一个沦为娼妓的玩物惹姜家小姐不悦。
再者,秦锦华所言不假,她秦氏一族不正是前车之鉴么?君上留秦锦华一命,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做给其他的世族门阀看的罢了。
君上疑心重,这在座的更是虎视眈眈,只盼着哪家与秦氏一般轰然倒台,也好少一家分一杯羹。若真让秦锦华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怕是明日便要闹到君上那里去了。
谢辛乐作罢离去,倒是池西宴不由侧目睨了睨秦锦华,他的舌轻舔了一下上唇,兴味盎然起来。
他走到秦锦华身旁,轻拍了拍她的肩,倾了身子,在她耳畔低语道:“锦儿,你真叫我出乎意料。”
在池西宴靠过来的刹那,秦锦华背后升起了熟悉的凉意。但却在听完他那句话,心底的大石落了地。她知道,今日受辱,不算冤枉了。
从前赵家与秦家便不和已久了,而秦氏灭族后,姜家一夕崛起,安知谋逆之罪又是哪家给安上的?
秦锦华从来不信,秦家会蓄意谋反。
赵、姜二人几番设计羞辱于她,却止于此。他们若要害她性命,必然不会等到今日。
既不为此,又是为何呢?今日设宴,恐怕不只为羞辱她如此简单……
厅内逐渐空荡起来,纷纷往内堂而去,方才那位小姐手炉内飘出的香气仍氤氲不散。
秦锦华低头跟在池西宴身后,模样很是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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