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话说得未免严重了,父亲又不是太子党,太子出事如何就牵连到父亲。你要我劝告夫君也罢了,何必危言耸听,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姐姐……”
“好啦,”景风不客气的打断她,“太子妃就不要姐姐长姐姐短的了,你这般替太子操心,就算他日后入主西宫,那中宫之位是不是你的,还未可知呢,我看太子都不着急,你又何必这样操心,只怕太子知道了,也不见得领你的情。”
话说得极重,王惠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太子对她冷漠是众所皆知的,那蒋美人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出生,她却毫无动静,这个中难堪别人不能体会也就罢了,可是她的亲姐姐,却也是这般冷漠,王惠风难过的几乎掉下泪来。
她进入东宫已经有几年,对于太子目前的处境,虽然不能全然清楚,但也能看个大概,知道皇后与贾谧是核心人物。因为两人夫君的关系,平素她从不上鲁公府,姐姐自然也不会前往东宫宫,两人很难见上面。本想趁着今日的机会劝劝姐姐,谁知她一点都不顾及大局,一味唯夫命是从,心里极为痛苦,她本不是忍辱之人,到此刻,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出言讥讽,“姐姐难不成是想要夫荣妻贵,有朝一日取东宫而代之嘛,我劝姐姐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皇后再有能耐,也断然不敢那样做。从朝中到地方,有多少王爷在看着,皇后若真有那样的行动,他们怎会坐视不管,别到时候惹出事来,自找麻烦。”
“妹妹还是操心太子吧,太子若这样荒唐下去,只怕别人不说话,最先看不下去的就是他的那些叔伯。”王景风说完,不等妹妹回复,抬脚就走了。
王惠风独自站在那樱花树下,怔怔的看着那樱花,呆立良久,方才离开。
羊献容正满脸惊疑的观察着王惠风,却发现荟质在一旁推她,她顺着荟质的眼色看过去,只见王景风伸手指了指楼下一人,掩口笑道:“你们看。”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往楼下看过去,尽皆掩面失笑,只见楼下一人,双眼圆睁,直瞪瞪的看着那绿珠,嘴角当真涎水直流,旁人虽也是目不转睛,却也并无人如他那般失态。羊献容认得那人与自己舅舅来往密切,是赵王司马伦的心腹幕僚,名叫孙秀。她本待要笑,却忽然想起什么,急急的转动双眸在楼下寻找,直到发现刘琨正抬头看着她,才放下心来,与他相视而笑。
回头看向台中央,绿珠已经放下横笛,翩翩起舞,一旁伴奏的是她的弟子宋袆,也长得秀丽如花,当真是美玉仙葩,一对璧人。绿珠边舞边唱,那是石崇亲手创作的一首《王昭君》,其辞云: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决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为悲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沾朱缨。
行行日已远,乃造匈奴城。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未易,默默以茍生。茍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英。朝华不足欢,甘为秋草幷。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或许是感于身世,这首《王昭君》被绿珠唱得声情并茂,倒像是她自己作的一般,情出肺腑,在座诸人莫不感伤不已。这样的喜庆日子,却唱这样悲伤的曲调,羊献容感觉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这绿珠妖媚太甚,绝非吉兆,石崇如此不知收敛,必将招致祸患。”王惠风神情冷漠,丝毫没有被这如画美人、绕梁之曲打动半分。
“不过一名歌伎罢了,能招来什么祸患,妹妹也太过危言耸听了。”石崇是二十四友之一,又是贾谧的至交好友,听得妹妹这样讲,王景风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矛盾,还是认为她是有意排揎石崇,出口相讥。
“夏之妺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晋之骊姬,哪个不是亡国妖姬?”
“这绿珠是石卫尉的歌伎,石卫尉就算要献美,大概也不会献于太子,断不会做了太子的侍妾,妹妹何必如此紧张?”
姐妹俩如此剑拔弩张,俨然成仇,羊献容看着,心里也跟着有几分难过,但这样的情形,少不得打个圆场,笑道:“要我说,两位姐姐的话都有不对。”
“我怎么不对了?”王景风与妹妹的这场抢白中占了上风,心里很是得意,见她这样说,也不以为忤,笑吟吟的问道。
“正所谓,不见可欲,其心不乱。绿珠美貌天成,招人喜欢,石崇既喜欢她,就应该珍而藏之,如今这样将其展示于天下,若是真的因此招惹祸事,也是石崇自招,与绿珠何干?妺喜、妲己、褒姒、骊姬,乃至汉之飞燕,自是美人,但要说亡国之祸归之于她们,未免失之不公。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若是国君爱才爱德,自然会选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不会亲近以色艺侍人的女子。你们说是不是?”
王惠风听了,心里无限感触,羊献容这番话自然是为她解围,说得也正是她心中所想,自从进入东宫,她便一心一意服侍太子,处处谨守宫规,做一名贤惠的太子妃,哪知,处处谨慎妥帖却不如一名侍妾得他宠爱,心里头的哀伤由此触发,脸上之前那忌恨之色便由伤感之情取代。
王景风见了她的神色,到底是亲妹妹,心里也有几分不忍,便不再驳羊献容,只笑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
“姐姐,我说的不对吗?”她佯装娇痴。
“对,自然是对的,只是,哎……”王景风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怎么,姐姐为何叹气?”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说这话的却是王惠风。
此话一出,连王景风亦深有同感,她虽美,却也并非专宠,洛中美人何其多也,鲁公府的侍妾亦是不少,男人是怎样的朝三暮四,她又如何不知?听了王惠风这话,心里也不由得伤感。
这是《论语》中的话,孔夫子的言论,羊献容自幼读熟了的,读熟是读熟,却无感触,此时听来,却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她想起刚刚刘琨并未过多关注绿珠,“越石哥哥并未被绿珠美貌所迷惑,可见他终究是不一样的。”这样想着,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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