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婧:
听了您的讲述,不免担忧。
实在想象不出您会是那么大胆的人,不,勇敢才更加合适。
您完全不用道歉,故事当然从一开始听最好。虽然和想的不太一样,但这种相遇我却觉得反而更适合你们,好像本就该这样。
另:能再麻烦你抽些时间为我继续讲述父亲的故事吗?
宋乔
二零一六年五月
……
宋乔:
作为一个年暮苍老的婆婆,有人陪着打发时间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而且还是以写信这种我熟悉却已好久没用过的方式。
在这里要谢谢你,让我可以重温那段并不美好却足够鲜活的岁月。
所以,荣幸至极。
你父亲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伤到了大腿。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要想完全恢复好是很不容易的。
在他复原之后,我依然时常会去看他,我的第一位病人。
在这里说句实话,如果伤到的是肝脾肾脏等就好了。很不负责任的话呢,但却是那时我的真实想法。
我想大概是因为那时的我们都还年轻,只会对影响当下的事而忧虑,伤势当然也一样。
我这话可不是胡说哦,你父亲在大腿受伤导致走路一瘸一拐而显露的担忧比后来腹部中弹还要来的明显和严重。
当事人都这么觉得,我的想法应该不算特别混蛋吧?
好吧,我还是要承认,这不过是我的虚荣心和强迫症作祟,想让自己经受的病人完全恢复。
虽然是很自私的想法,但对于病人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许是老天中意我,又或者钟意的是他。
总之,他恢复的很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大腿上的伤除了那一道疤外没别的影响。
我想我这么说没错,我这几年见你父亲几次他脚步还是很有力,一如当年和我的差别。
虽然很不想说,但我要承认,我的家庭对我影响还是很大的。
尽管物资匮乏,第一次去看望他的时候,我还是拼尽全力凑了一些礼物出来。
依稀记得,是一些糖果。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父亲很努力的这么做,虽然没做到。
他的回礼是一些亲手摘采的果子,那时他的腿还未完全好,手掌因此还擦伤。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想看到这的你脑海里首先浮现的肯定是这句话。
是的,那时的我也这么想。
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我用衣袖擦了擦便填入嘴中,味道泛甜,口感稍硬,很不错。我贪嘴连吃了好几个,还没到傍晚,惩罚就来了。
我闹了肚子!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这实在是很难以启齿的一件事。
所以,我没有对你父亲说。
只是,埋掉那些野果的时候好像被他看到了。
原谅我用这么模糊的字眼,实在是我真的不确定。
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想写的东西还有很多,等待你的来信!)
看着最后一句,林知婧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容,接着补上名字和止于月份的日期。
正如她在信中写的那样,这种方式真的模糊了时光,让她又拉回到以前那段岁月。
“抱歉,这么大了还要麻烦您!”
响在耳畔的清浅女声将她从掺杂回忆的情绪里拉出。
浅浅一笑,微微摇头。
“没事!”
杜渐微装作无意的撇过。
“你是在写信吗?”
“嗯!”林知婧点头,接着补充道:“和一个老朋友的孩子。”
“就是你隔三差五要出门去看的那个老朋友?”
“嗯!”
“是男的吧!”明明是询问的话,杜渐微语气却出奇的肯定。
“嗯!”林知婧只能是再点头。
“你喜欢他!”
下意识就要点头的林知婧扬起头,直视女儿,看的后者脸色不自然的扭过脑袋。她拿起笔杆一敲杜渐微的头,斥道。
“别拿你们这一辈的观念套在我们身上,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只是适用于你们而已,我们那时候同志战友之情胜过一切。”
“同志?战友?你还参加过革命?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问过啊!”
“那说说吧!反正现在也没事,荔儿放学还早呢!”
“没什么好说的啦,还是算了!”
“妈!”杜渐微一把抓住林知婧的胳膊,摇晃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说!”林知婧无奈道。“都多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
“嘻!”杜渐微得意一笑。
……
“那次突围后,我带着战友们回家,当时抱着和你姥爷姥姥好好承认错误,然后讨些钱财给他们做路费。结果没想到……!”
说到这里,林知婧左手不住搓弄着右手掌,一双眼睛不住乱转,鼻间满是酸意。抽了抽鼻翼,停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道。
“结果没想到,家居然垮了。你姥爷没多久就病逝了,你爷爷重情义,把你姥姥他们接过来当成自己家人养。为了报答你爷爷奶奶的恩情,也为了筹措战友们的路费,我就答应了你爸爸的求婚。”
“就这样过了几年,再然后你就出生了。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
说罢,林知婧起身,朝着病房里的卫生间走去。留下杜渐微,靠着床头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
林知婧:
看完您的来信,我是有些惶恐的,总觉得你您夸张了自己的感受。
但想想,您又没有骗我的必要。
突觉荣幸。
话说,真没想到我父亲他年轻时还做过这种糗事。
不过也是,他曾经也是个孩子啊!
所以,实在很谢谢你,让我了解到这样的父亲。
……
纠结许久,我觉得还是问出来比较好。
我父亲喜欢你这件事,请问你有察觉过吗?
宋乔
二零一六年六月
宋乔:
抱歉,我没有察觉过!
这个回答我想你不怎么信。
也许是我太过迟钝,又或许围着他的女孩不少。总之,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欢我。
话说,像他这样内向的性子最能藏得住想法,我看不出来我觉得完全是正常的。
不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不,本想再解释一下。不过一想,就这样算了吧,还是说回你父亲。
我和他的关系随着他伤势完全恢复而搁置下来,然后,又随着起名继续加深。
这件事我之前对你说过,你应该还有印象。
那段时间无事,忙完的政委闲不下来,就开始给你父亲这种名字很“简单”的人取名。
一开始他起名还是很讲究的,甚至还来询问我的意见。
后来,随着人越来越多,脑细胞不够用了,他起名愈发随便。
到了最后,就是建国、成国、强国、胜国、盛国这类名字了。
虽然很大众,但你父亲依然乐的欢天喜地,于是就要写信告诉母亲这件事。
只是,刚废了大量脑细胞的政委哪会搭理他,因为为这事找他的也不只是你父亲。
部队会写字的当然不止政委一人,大家尽显所能,你父亲就找到了我。
比我预想的要晚上两天,初来时还吞吞吐吐藏着掖着始终不说明来意。我也无事,就故意装出一幅不知道的样子。
待到天暮将沉,明天中午信没交上去的话就要等到下个月了。
所以,他只能开口。
你父亲的表情当时有趣极了,回味无数遍我也不觉得腻。
哈哈,希望你不要因此把我当变态。
话说,你父亲在你面前是怎么样呢?
林知婧
二零一六年六月
林知婧:
该说期待的是我才对,您让我知道父亲那么多事。
至于我,在这里要说声抱歉。
因为我并没有太过关注我的父亲。
他话不多,总爱看着远方发笑。
说来惭愧,这就是我对他的全部印象。
现在回想起来,他就像一棵树,替我遮阴纳凉。只是我这个在树下的小孩,更关注枝叶缝隙间划过天际的闪电,隔着万丈情况依然暖入心脾的阳光。
就连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也归之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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