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来到府里不过几个时辰,怎会得知书房里有什么东西?不免太说不过去了些。
我甚至开始觉得她是不是为了让我救她父亲而编了一堆莫须有的东西来骗我的。
但那画,确实是有的,甚至画的内容,也与她所说的一般无二。自我记事起那幅画就在书房里了,父亲说那是他妹妹、我姑姑的画像,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她生前酷爱曼陀罗花,所以父亲在府里几乎所有的空地上都种上了曼陀罗,以表哀思。
现在她竟然说,那是她母亲的画像,而且,那女子也不是父亲的妹妹。
半个时辰,苏小姐对我道明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足以让我死一次。
她说的那么真实,那么详尽,行云流水毫无漏洞,仿佛亲眼见到的一般,让我找不出理由来怀疑。
我跌跌撞撞的走出她的房门,花园里一片片的曼陀罗花已经合上了花苞,就连萤火虫也毫不留恋,像睡着一般,远远看去,一片死寂。
推开门,空荡荡的房屋,只有桌上的蜡烛还泛着微弱的光,风一吹,火苗便轻轻晃动,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我倚在门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跌落。头疼欲裂。
昏昏沉沉了许久,再清醒时,已是子时了。夜里的风冷嗖嗖的,最是能让人头脑清晰。
远处,书房里还亮着光。我走近一看,是父亲。
他的身影被灯光映的有些沧桑,却依然挺拔。这才是我的父亲,那个将家国大事扛在自己肩上的英雄,绝不会是苏浅汐口中那个为情所困而伤天害理的人。
我走进书房,他看我的目光还是那么和蔼,一如从前,未曾改变。
我想起和父亲在军营时的日子,无数次的跌倒受伤,血水和汗水掺杂在一起,换来的是父亲一次次肯定的目光。
父慈子孝的和谐景象被那个人打破了。或者说,若我没有突然提起她,是不是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我始终记得父亲听到关于她时的那表情瞬间的变化,从眼底透出的落寞,沮丧,以及不甘心。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模样。那一刻我便知道,这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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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慌慌张张地跑来,我便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爹把她带走,不知会作何处置,若是将怒气牵连到她身上就大事不好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为时已晚。
然而,在听到了我母亲的名字后,我猛地停在了门口,不知为何,我竟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无比熟悉的门。
这是我第一次,从父亲的嘴里听到关于母亲的事。
他说,为了替那个人雪恨,他灭了我母亲全家。
他说,为了替那个人出气,他伙同朝廷命官陷害了苏大人。
是不是,只要不推开这扇门,里面发生的一切,他们说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门开了,连空气都安静了。
我没见过我母亲,听在府里服侍的老人说,母亲是一位十分温柔的女子,她对人谦逊有礼,半分架子也没有,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她与父亲的感情极好,她去世之后,父亲伤心了许久,还悉心照料从前母亲最爱的绿竹,从未再娶。
可如今眼前这般情形,我又如何去相信父亲和母亲是真的恩爱呢?
甚至,连一丝情意都没有。
女子最大的悲哀也不过于此。
苏小姐跑去了大牢,屋内只剩下了我和父亲。
眼前这个最熟悉的人,此刻却成为了一个我看不懂的陌生人。他走火入魔,丧心病狂,为了一段旧怨罔顾人伦,可尽管他如此罪恶滔天,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唤我“安儿”的父亲,还是那个家国天下戎马一生的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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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人死了,死于父亲的毒酒。
父亲也死了,死于他自己的毒酒。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和受害者都没有了,我和苏小姐的家也没有了。
父亲下葬的那日,我替他整理衣物是,从他身上掉下来了一枚绣着竹叶的璎珞,那璎珞的包边都已经磨损的十分严重了,上面还隐隐约约能看见划痕。
我将那枚璎珞攥在手心,埋藏在心底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边疆稳定,内停安宁,我向皇上告了假,并承诺若国家有难,我定会回来。临行前我去了重生后的苏府,一如当初见到的那个样子,只是我们都知道,不过物是人非罢了。
苏小姐对我还是客气,本以为她会恨我。
堵在喉咙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其实也好,若是说出来了,反而双方都没有台阶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并不算完全真心的祝福。
“愿苏小姐今后能嫁得一良人,在下终是无福之人。”
她似乎很高兴,双颊微红,面犯桃花。
我飞身上马,迎着夕阳,即使知道她在身后,却依然没有回头。
想到自己刚刚未曾问出口的那句话,到着实像是玩笑。
“若我当日并未解除婚约,如今又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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