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数第二次见到奶奶,是在医院。我不喜欢医院,每次我来这里,都免不了打针,但是我却莫名地对那里的针水的味道感到依恋。
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是在棺木合上之前。晚上我不知道为什么醒了,我走到客厅,看见父亲坐在那儿,地上有很多碾碎的、残缺的烟头。
他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他手指夹着的烟还在烧着,我可能会相信时间在他身上是静止的。
后来我们搬家了,新房子很漂亮。搬家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父亲找了一辆大货车把行李运到新家,其中包括我亲自打包好的玩具箱子。
父亲自己开车来送我们,妈妈抱着我,他为我们开车门,撑伞。不知是哪只野狗把我们家楼下的垃圾桶弄翻了,雨水的气味中夹杂着一股垃圾腐烂的味道。
妈妈抱着我,他在为我们开车门,撑伞。我的下巴搭在妈妈的肩上,看见垃圾中露出来的紫色的兔子耳朵,下着雨,兔子的耳朵被打湿折弯了。
我上了车,还扒在车窗上看。妈妈问我,鸣鸣舍不得旧家呀?
我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那个紫色的兔子耳朵,尽管被雨水打湿,还是能看出那紫色一定曾是最鲜艳的紫色。
妈妈又自言自语地答道:是呀,住久了终归有感情。
雨一直敲打着车窗。
“徐鸣,快点,快点上来。”奶奶去世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奶奶邻居家的小孩,没有机会可以问他,他那年究竟有多高呢?
我没有办法证实当我和他同岁的时候我一定是比他高的。但他总是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中,一声声地呼唤我。
徐鸣盖了一床厚被,但隐约还是能看到他蜷缩的身形,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他紧闭着双眼,眼皮下的眼珠快速左右动着,他皱着眉头,额头沁了一层薄汗。
他忽地睁开双眼,察觉是梦。他把手臂搭在额头上,鼻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再度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千林撒手跑开的孤单的背影。
他复又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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