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疑,人总是有些不爽的。
面对当众的质疑,更多的人甚至会按捺不住生气。
面对这种近乎于羞辱的当众质疑,张恪却面带微笑,仿佛吃了一碗汤饼。
这让很多等着看热闹的人都暗暗有些失望。
情绪没有调动起来,哪里会有爽点呢。
“如今的淇奥之地,应该确实是无竹的。”张恪喃喃道。
那名士族子弟哈哈一笑,“听见了吧,张郎君自己都承认我方才所言无误了。”
明明就只是竹子的事,此人却偏偏要说方才所言,显然也是个偷换概念的老手了。
张恪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好没礼貌,不能等我说完?”
那人面色一滞,悻悻道:“你说,看你说出朵花来!”
“可左太冲曾言,见绿竹猗猗】,则知魏地淇奥之产。”张恪轻轻挥手,大袖随风舞动,“左太冲作赋真实可信,可稽之地图,验之方志,不知君以为何如?”
“这个......”那人一时说不出反驳之语,脑海中急速转动着应对之策。
“不过我是不认同的。”张恪却出乎意料地自己反驳着自己。
这一通骚操作让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就连谢安都微微有些诧异。
“左太冲以其作赋真实,曾讥讽杨子云、班孟坚等人作赋虚而无征。但其见《诗而信,岂非自击其面?”张恪自信一笑,“孟子有云:尽信书不如无书。这普天之下,见书即信,又岂是治学为人之道?安石兄,你信吗?”
谢安笑着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尽信的。”
那名士族子弟面色微红,“我们说竹子呢,你扯左太冲干什么!”
他用淇奥无竹来指责张恪名不副实,流言名声太过夸张,张恪就反击说他蠢,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好,那就来说说竹子的事。”张恪神色一肃,“如今淇奥之地,当是无竹,这应当毫无疑问,但此时无竹,便意味着曾经也无竹吗?汉武帝塞决河,斩淇园之竹木以为楗;寇恂为河内,罚竹淇川,治矢百余万,以输军资。若淇奥之地果真无竹,这些记载又从何而来?”
在场的众人愣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哪里听过这些记载,可是看张恪说得信誓旦旦又斩钉截铁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吧?
他们互相观望着,嗯,你看,他们都没有反驳,我一反驳,万一是真的岂不是显得我很没学问?
算了,稳一手先......
只有极其个别真正治学深幽的,的确看过这样的记载。
而这极其个别的三两人,都坐在那处凉亭之中,望着张恪,微微颔首。
那个士族子弟犹在垂死挣扎,“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一些杂乱记载,如何能佐证?”
此言一出,那边凉亭中,就有人轻轻摇头,“有些太不要面皮了。”
同样,就连贺灵溪都皱着眉,二兄找的是什么人,咋还输不起呢!
你看张郎辩得多好。
殊不知张恪此刻心中却笑开了花。
论一个合格的反派需要具备的几点素质:
主动,看见主角要适时主动跳出来,通过一番令人窒息的骚操作,化身垫脚石,助主角再上一个台阶;
方向感,要挑选主角最有把握的方向,让主角装最有把握的哔;
节奏,疏密有致,时机合适的反驳,会让包袱抖得更响,让装哔更顺滑;
死不要脸,不能要脸,如果一下子就认输服软,气氛烘托不到位,不利于整个效果的呈现;
瞧瞧,这位仁兄,简直就是反派的标杆。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能力稍微差了点,要是有来有往,最终被张恪斩落马下,那才叫个畅快。
不过如今的张郎君,求苟......哦不,求稳,并不会这么作死地提出这般要求。
“兄台方才说,我所引用的证据太偏,咳咳,我也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看书都看得那么多,是我的失误,请兄台勿怪。”
说完,张恪还真的躬身作揖,深表歉意。
虽然骂的是别人,但在场的士族子弟们都觉得张恪好像在阴阳怪气地拜自己,于是都微微侧了侧身子。
“不知兄台可读过《诗经?”张恪又严肃地问道。
谢安所受过的严格训练也没能让他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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