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乱葬岗中阴风阵阵。
多年不曾为人祭拜的孤坟,经过一些动物的拱食和大雨的淋泡,腐败裸露在空气中,残尸人骨胡乱堆着,到处都是。
不过,有棺材的毕竟是少数。
多数尸体不过是随便裹了张破席子丢在地上,经过日积月累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上面落了乌鸦啃食,也不知还有几具完好的。
阿眠拂袖化出一阵寒风将那些乌鸦吹散,瞧着那些通身漆黑的鸟惊得四下飞散撞进附近的树林中,有些还回头冲她怪叫了两声,似是不满。
她笑眯眯地朝着它们喊:“对不住了各位,等我找到了人,你们继续用食就是了。”
回答她的,是乌鸦的“桀桀”叫声和它们撞入树林时刮到枝叶的“飒飒”声。
这里都是死人,又与她没有半分干系,谈何怜悯。
因为孙婉死了不过一日多,还算新鲜,所以阿眠没费什么功夫就从一处崭新的席子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原本容颜姣好的女子瘦的脱了相,脸色灰白地躺在那,连嘴角的血渍也没人帮她弄干净,身上穿的,还是她咳血身死时的衣裳。
她明面上好歹还是李府的正室夫人,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阿眠从孙婉的袖子里摸出一方沾血的帕子,将她嘴角的血渍擦拭干净,又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好,神色温柔:“你这个人啊,从前最重洁净,怎能就这样躺在这污秽之地?”
阿眠将手上的帕子团成团扔在地上,掐诀让孙婉的尸身飘离地面三尺,自己在前面领着,往几里外的山坡上走去了。
于是,在迷蒙月色中,只见一个小姑娘神色轻松、嘴角含笑地走在官道上,身后飘着被席子裹得严实的新鲜女尸。
这副场景,还是挺有震慑力的。
可惜阿眠化形不久,维持人形已经算是勉强,此时还要掐诀牵引尸体难免吃力。
所以孙婉的尸身忽高忽低,有时还要晃上一晃,活像拴了根绳子挂在那里。
也不知是不是夜风太凉,阿眠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冷。
她开始哼孙婉生前最喜欢的一首小曲,叫做《良人配》——
月过西窗,风吹海棠,一年春休美景沉塘。
公子昨个许了美娇娘,可还记奴家,哪处女郎?
容阳拂花作雪,料峭东风减消。
怎奈,此去一别经年,玩笑旧言,误姻缘。
妄念良人配此生,空余一城春梦。
人道几声荒唐,却自缚以网,偏要博个如意郎。
哼了几句,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声叹息消弭在了夜色里。
…
容阳城外十里处偏僻的荒山上,孤植着一株十多年往上的老杏树,姿态苍劲,冠大枝垂。
这树是孙婉的夫君李直亲手栽的。
不过,若是放在孙婉刚进李府那会儿,阿眠或许还会承认李直的身份。
毕竟那时的李直,对孙婉还算体贴。
可是,那些陈年旧梦,是何时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是李家老夫人的那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还是因为后来纳进门的方氏娇媚可人?
或者,正如戏台上所说——天下男儿皆薄幸?
阿眠想不明白,她只希望孙婉和李府断个一干二净。
她在附近找了块扁平的石头,拿根结实的树枝,用藤条将二者系紧,便当做铲子用了。
在这株老杏树下,阿眠刨了个坑出来,将孙婉的尸体放进去,又从自己的衣裳上扯了块布盖到她脸上,最后跪在坑前,拿手掬着土,一捧一捧地倒进去。
看起来虔诚极了。
阿眠看着那些土有一部分顺着草席滑下去,一次又一次,后来渐渐与坑口持平,最后溢出成为小丘。
她忽然生出几分感慨来。
她觉得,自己的十一年光景,好像跟着孙婉的尸体,一起被埋进了凡世的泥土里。
也许还会一起腐朽,最后变成自己漫长岁月中的一点尘埃。
阿眠又趁着天还未亮跑回了乱葬岗,在一堆堆尸骨中翻找,每到一处就要说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那些乌鸦这次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吃着食,或者立在在残尸中睡去。
她翻了大半个时辰,才从一个烧焦的尸体下面发现了一块形状不错的木牌子。
临走前她甚至拿了一块被烧成黑炭的、看不出形状的人骨,算是有了写字的东西。
她依着记忆深处在书院里看过的字,在木牌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容阳孙氏小姐之墓。
后来,在身后深邃微白的天空的衬托下,阿眠双手合十跪在孙婉的墓前,闭着眼,像极了佛庙中虔诚祷告的信徒。
将那些杀念尽数压下。
“你总喜欢求神拜佛,可惜到了最后,也没见哪个神仙来救一救你,所以啊……”阿眠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子里有什么东西破灭了,“我想去当神仙了。”
这样,就能帮到你了吧。
便可以瞑目了吧。
孙婉……等我啊。
…
吾玉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容阳城。
城门口的右侧摆了小茶棚,远远就能看到极为亮眼的幌子,摊主坐在三桶半人高的茶桶后,大声的吆喝。
摊主热情的朝着吾玉招手:“小伙子来喝碗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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