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绵不知道李劲柏是什么时候进的办公室,挂断电话,他就听到了李劲柏的声音:“周院长,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周斯绵一愣:“什么意思?老虎屁股摸不得了?说你几句就要辞职了?”
“不是这个意思。”李劲柏说,“同学在广州办了一家医院,想让我过去。”
“少扯!只有你有同学,我没有同学?其他医生没有同学?动不动就喊走,你以为市人民医院的菜市场?”
“我确实想过去。”
“想清楚了?房子不要了?每月那么多的博士补贴不要了?你的合同期是八年,应该还没到期吧?单方面毁约,你知道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就算不要房子,不要博士补贴,我也要走。”李劲柏的态度坚决,好像不放他走,就是仇人。
“我放你7天假,先去你同学那里试着工作。如果觉得合适,你再回来办手续,我不拦你。如果觉得不合适,你赶紧回来!”周斯绵这样的安排,是不想李劲柏一条道走到黑,到时候又后悔。年轻人考虑问题不周全,做决定容易冲动,周斯绵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一再犯错,一再后悔。
李劲柏不再坚持。一味坚持,就是愚蠢。他只好收回《辞职报告》,补了一张休息七天的公休假条,找领导签好字,拿到人事科去备案。
兴冲冲去了同学医院,头两天感觉还行,顶着博士桂冠,大家还是给他面子,挺尊重他的。
到了第三天,他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一打听才知道,同学的这家医院,所有的科室主任都是博士起步,还有好几个是从外国回来的博士,坐镇医院的是赫赫有名的肾内科专家,他没有任何优越感。想摆谱摆不起,坐门诊的时候,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
在市人民医院,他在科室里就是说一不二的学术权威,敢公开反驳他的人不多,确切地说,没有人敢反驳他的学术观点,他做出的治疗方案,即便有瑕疵,也没有人敢指出来,除非他自己意识到这个方案有问题,需要调整或者修正,别的医生才会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当时我也觉得不是很妥当。”这样的话,李劲柏很受用。他享受这种被尊重的感觉。
李劲柏没等七天假休完,就赶紧回来了。回来那天,他给周斯绵发了一条微信:我回来了,不再走了。
周斯绵看着微信笑了,只回了一个字:好。
周斯绵想听到一线真实的声音,决定把全院每个科室和班组都走到。他不想跟刚任一样,搞得那么正式,不要科主任陪,不要护士长在场,他是想听听基层职工的想法,科主任护士长在场,哪个职工都不敢当面说真话,听到的还是假话,至少不是真心话,没有意义。
他当然听不到每个人的声音,他想听到最有代表性的话。最基层的职工,是医院的底座,如果底座出现了问题,就是大事。当然,这个过程可能比较长,时间比较久。
周斯绵留心,哪个科室主任护士长不在,就去哪个科室。他一个人悄悄地去,每次到一个科室,就找普通的医生护士聊天,看看科室主任护士长的管理能力、绩效分配情况、职工有什么困难?
周斯绵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家里住哪里?”之所以问职工家住哪里,是想调查一下,职工中有多少人没有住房,下班要多长时间,中午在哪里吃饭,午休怎么办。住,历来与出行相连,关系到大家生活是否方便。
答案五花八门。有住医院家属区的,这一部分人是年纪大点的,在医院工作时间长。有住离医院十多公里远的,下班在路要耗费一个多小时,如果堵车,时间更长,和北广的时间差不多。当然,大多数职工都在五公里以内,单程半个小时可以到。
周斯绵还关心单身职工交友和职工子女学的问题。这些问题,在他看来,才是职工最关心的。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才是职工最好的福利。当年,张娟娟一个人在竿子乡卫生院工作,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下要照顾儿子,千辛万苦,心力憔悴,这样的日子多么难熬,后来,张娟娟才狠命跟他闹,要调到城里来,两人还差点离婚。这一段时光,很难熬。
推己及人,周斯绵希望能为职工做点实事。跟工会沟通,让他们多举办青年职工交友会,可以在医院内部进行,也可以跟其他单位联谊。年轻人的生活圈子不大,一些从农村读书出来的年轻人,生活圈子更窄,除了同学、同事,基本没什么熟人。扩大年轻人的交友圈,才能更好地为年轻人创造相识相爱的平台。
工会主席乐意,却担心经费问题。医院对经费开支管得紧,没有明确文件要求的,都不能开支,工会主席缩手缩脚。
之前,在刘志和任,工会没有一分钱活动经费,想为职工做点好事都不行,刘志和曾经说过:医院以基本建设投资为第一要务,全面压缩开支。你给我赚钱回来可以,花钱?门都没有。
刘志和这些话,让工会主席再也不敢开口要钱,偌大一家医院,一年到头就组织退休职工到公园去游园。现在公园都是免费开放,退休职工每年重阳节游园一次,反正不安排吃饭,就只发一瓶水,照几张照片。还有,就是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就安排爬山,套路是一样的,不搞比赛,不发纪念品。省钱省事。
周斯绵听了工会主席吐槽,明确表态,只要有文件依据的,我坚决支持。不但支持工会多办青年职工联谊会,还支持工会想办法,将医院幼儿园或者托儿所建起来。医院工会是联系职工的桥梁,我们尽量多为职工办实事,才能让职工安心工作,为病人提供很好的服务。试想,一个人总是牵挂家里的小孩、老人,他能干好工作吗?有的人坐着说话不腰疼,说当年我们也是这样熬过来的。我倒是想问一句,你们当年有多少心思用在服务病人身?你的工作干得怎么样?现在,你的孩子长大了,不要你管了,自己也在医院有了一点小权力,就认为职工的要求过分了?职工的正当要求,我们都要想办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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