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二叔左拐右拐地进了一个院子,将将跨了个门槛,便听里头喊:“小幺,你这一觉睡得委实长了些呀。”
“涂拾技艺弱不堪言,昨日他还码了几个盘子推算,言你至少得睡到明年开春。”毕歌在我面前摇头晃脑,一身明黄的袍子十分惹眼,“你瞧着我这身颜色如何?”
黄有许多种,深沉些的,暗淡些的,浓郁些的,可这样明亮的黄色布料制成的衣裳我确是许久未曾得见的。
确是许久未见了,在京都时,住的是天子脚下,这民间的天子总是有几分霸道,只因着他自己喜爱黄色,便不许别人穿黄色。
大街小巷中,并无人敢着黄衣。
如今离了王土,也是头一次得见,许是因着这黄色的的确确不大衬人的原由。也许是因着这样的料子,这般的色泽,谁穿谁黑谁招蚊虫吧。
神奇的是,这一切的烦恼,在肤色白皙的人眼中皆算不得什么。毕歌当属此列。
“还不错。”我挑挑眉。
我从不正经地夸人,经我这一句夸赞,毕歌觉得相当圆满,用胳膊肘推了推二叔:“嫂嫂好审美!”
“三弟客气了!”二叔拱拱手亦是正色道。
这一番客套下来,毕歌有些飘飘欲仙之态,拉起我的手将我引入了正厅。
厅中装潢十分雅致。隐隐约约能闻见清淡的药草香气,微苦香醇。
除了二婶,毕歌和涂拾外,还有几名随侍的小药童,一码水的清秀少年,不知是从了明文规定还是受某人强制,皆衣着艳丽。
这一场景使我不禁想起,民间有个叫虞风楼的风月场所。
头次听闻,还是从十分喜好风俗趣闻的小布偶嘴里听说的。
我虽未曾真正亲身进去饱一饱眼福,但也从小破书中悄悄地看过了很多次,想来也是同如今这场景一般无二了吧。
二婶出淤泥而不染地立在众秀之中,一身素粉纱裙,有些精明地冲着我盈盈地笑。
“小幺,你怡情养晦的这五个月中,二婶可在这里为你操碎了心呢。”
我讪讪道:“可是二婶,我将自己养得甚好,你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这需要操心的可就多了,譬如:得想个办法不将你唤醒却能将你的身形测量精准之类。”说着,向后招了招手,又进来几位小少年,手上皆端了托盘,盘中各色衣饰熠熠生辉。
头一套是个紫色紫色的纱裙,我瞧了眼窗外,天寒地冻的,再瞧瞧小少年手上单薄的纱衣,不禁打了个哆嗦,“二婶,我且问你,你果真是我亲二婶?”
“自然。”二婶一脸骄傲地扬起脸蛋,“回头让毕歌教你御寒术。”
“那御寒术只将将能抵御个两三分寒意,若当真用它,非冻死不可。”
“毕歌的技术你还信不过?抵个九分十分的寒意也不在话下,赶紧去穿了给我瞧瞧!”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二婶推进了内室。
这般试了计划个来回,我有些不耐,衣裳便是衣裳,穿来穿去不过那几个样子,偶尔换换颜色。
眼看着仅剩一套蓝裙,我心下悻然。
这套蓝裙,颜色集美,裙摆上仿佛坠了星空一般,远远看去冷然艳丽,凑近来看更是有种女儿家的清澈淡然,十分合我心意。
二婶见我喜欢,便急急地催促我去试。
后来,那套衣裙,成了我惯常最最爱穿的。二叔为它取了名字,叫紫藤暮雪。
他说:那颜色并不是蓝色,而是紫色,亦像紫霞映衬下的雪色。
每每我穿上那套衣服的时候,二叔便唤:暮雪,暮雪。他叫得用心,让人听了不知是在唤衣裳还是人,时日久了,每每唤时便是我在答应了。
与往日不同,二叔开始教我医术,叫毕歌教我术法。
涂拾说我在帝京的宅子里头还有些东西,须得有个人回去拿一下,去了许久不见回来,我便想起了布偶,替我收拾典当是幌子,将什么特别的姑娘带回来怕是真实目的。
二叔看着我:“你这丫头,性子倒是飒爽,这许些日子的感情,竟也是说断就断了。”
“不然哩?”我斜眼看着他,撇撇嘴,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苦了小白了!”二叔带着笑意感叹。
“他苦什么?他可找到那女子了?”
二叔含笑望着我:“也不知是谁,在小白袖子上画了几片雪花。”
我一愣,问道:“雪花怎么了?”
“你知晓?”
“嗯,我画的。”想起十分卑微地做凤府婢女时思慕小白的心情,神情着实不大精神得起来。
“他对你的气息熟稔得极了,雪花是你画的,自然有你的气息。”二叔想了想,捻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嚼了嚼又十分开怀。
“怎么回事?”
“小白要找的姑娘就是你啊!”
“我?”
“此事说来话长,你需得同我回去,小白自会同你说清。”
“不去,不想听。”
“哈哈,你这是在吃自己的醋,难为你还一根筋地吃了这么久,不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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