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晚膳过后,送走周少柏夫妇,江灵栀给江尧夫妇问了安便回了栀香苑。江灵溪捕捉到姐姐眉宇间的疲态,乖巧地没有跟过来打扰。
于暖阁沐浴更衣后,在飞絮和琼儿的侍候下卧床而眠的江灵栀,注意到屋外脚步声散去,慢慢睁开了双眼。
床边的轻纱似云幕般垂落,让她的心思也犹如在云端般飘摇欲坠。
起身,如墨青丝毫无点缀地散落在耳后,江灵栀汲了绣鞋,披了外裳,轻手轻脚来到了窗橱。
“你说,周少柏真能护住我姐姐么?”
跟着她出来的雪狐一个纵跃跳上那一头的软塌,悠哉地盘卧在那里,垂空甩着尾巴,不时地眯眼望一望近旁的人,似在揣度着她话中的深意。
“若是视为珍宝,必是能护得住的。”
头顶蓦地传来浅淡的回应,江灵栀却也不觉突兀,未被面纱掩盖的妍丽面庞上闪现出些许浅笑。
“今日凉亭的话你果然都听到了。”江灵栀抱起还不知疲倦为何的雪狐,落座在软塌上,素手轻抚它毛发,眼中忽闪着星辰,“我只是有些好奇,那时你藏身于何处?”
半晌沉寂,只闻听院落中秋蝉低鸣。
就在江灵栀以为他不愿回答的时候,檐上的人右手不自在地握了左腕上的袖箭,沉吟道:“属下……属下并未近前,只是刚好能看清他唇形。”
“你会唇语?”江灵栀惊讶一声,很快又了然于色,对清穆恍然间似增添了几许怜悯,像是怕他忆起什么锥心的凄惨往事,仰了头声音清甜轻唤了他一声,“清穆,你过来!”
身侧竹帘稍卷,略带了一丝晚风寒凉,摇曳了羊角灯下一缕丝绦。
“昨日锦衣伯夫人与我娘说的那些事情,你可曾有耳闻?”
示意清穆坐在栏凳上,江灵栀挠了挠怀中雪狐因着警惕竖立起的一双狐耳,埋首将眉眼掩藏进一片阴影之下。
清穆心下微动,只觉面前的姑娘心中装了太多无可奈何的事,而这些层层点点笼罩起来的迷雾正牢牢压抑着她的本性。
“今日之前,也未曾听闻。”
他是死士而非密探,深宅大院那些暗闻秘事他不曾沾染也不屑探听。
随着颔首的动静,江灵栀本如瀑布般垂落脑后的长发此时掠过肩头一股,散落在雪狐那绒白的小脑袋上,它正伸了前爪一下一下拨玩着。
“锦衣伯养女是周少植的夫人,想来锦衣伯夫人也是听了她所言才急急赶来告知母亲。依父亲所猜测,周少植许是殷情不成恼羞成怒才暗害于姐姐,可今日听周少柏的意思,下毒手之人很有可能是那周老夫人。你说,真相究竟如何呢?”
“若为情爱不得而嫉恨,周少植更可能伤害的人会是周少柏而非大姑娘……”
银黑的面具在昏黄的风灯下褪去了几多冷冽,遮掩在面具下的那一双眼眸中留露出些微暖色。
江灵栀忽地抬了头正视着他,丹唇微翕,眉目清婉,更甚月中仙娥般的姣丽震慑得清穆忘记了移开目光。
心口阵阵刺痛,他隐忍不动声色。
“姑娘可是有何打算?”
“周少柏放走许世泽是想以退为进,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江灵栀有意试探清穆,注视着他,眸中的期许熠熠闪烁,并未将话讲明,似在等着聆听他的见解。
如今的清穆与江灵栀独处之时已经褪去了初时刻意的淡漠疏离,言谈之间也自在了许多。
意识到江灵栀的期待,他略一沉思,便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一番揣度。
“姑娘您说过此事中尚有一人不知是敌是友,您既能辨别出大姑娘所中之毒,何不从那护其心脉之药入手?”
话音刚落,与江灵栀相互交错的目光倏忽一紧,江灵栀莞尔轻笑的模样胶着在他眼底,似明月清朗又如霞辉飘渺,只此一瞬,周遭一切竟是失了色彩。
“你果然与我想到了一处,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看……看中的人?
刹那间,清穆犹如被当头棒喝,略一联想,便清楚明白了当初那“绣荷”的用意。
他原以为姑娘愿与他亲近只是在他跟随之后想方设法拉拢自己尽忠的手段,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他!
“为何是……我?”
他一切的不在意在这个时候都趋近于土崩瓦解,没防备地问出了心中疑窦。
江灵栀一手仍旧轻抚着雪狐,一手将被雪狐当作玩物拨弄的青丝撩在耳后,再度垂了眼睑,却能很清晰地叫人感觉出她此刻的畅然。
“其实,从你掌风送我赏落花时起,我就忍不住开始想,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再到后来种种,虽未曾谋面但我早已把你当作了挚交好友。”
顿了顿,江灵栀好像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思虑,终是扬眉说出了引人遐思的话语。
“我还没说过谢谢你。清穆,谢谢你,愿意来我身边!”
一番剖白,让本就有些木讷的清穆开始不知所措,眼神飘忽着,茫茫然间再次与那好似漩涡能将人沉溺其中的眸子交错。
在那双思之难忘的美眸中,他渐渐沉静下来。她的笑就好像灵丹妙药,能解这世间万种奇毒。
“呃……”
一声闷哼惹得江灵栀猛地绷紧了神经,不明所以地盯着清穆忽然捂在心口的大掌。
他紧绷的下颚似在诉说着他此刻的痛苦。
“你没事吧?可是受伤了?清穆……清穆!”
江灵栀黛眉紧蹙,忙将雪狐抱起搁在一旁,疾步走了过来,蹲下身去观察他的反应,顺势扣上了他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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