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这是又闹什么?非得急死我这老太婆你们就称心如意了?”
镶了镀银底的拐杖用力地戳在石板路面上,周老夫人略微佝偻的腰身因为生气的缘故更向前弓着,气息不稳地愤愤盯着那母子两人。
林如玉早绕过周少柏忙忙地赶了上来,伸出去的手在周老夫人的呵斥中顿住,又缓缓收了回去。
瞥了一眼身后还秉持着那个姿势的儿子,林如玉纵有万般怒火,当着周老夫人的面却也是无处再发泄,只能无奈地将事情起末大致禀于周老夫人知晓。
原来,周少柏早准备好了要离家搬去江府与妻子同住,今日来禀明母亲,说好听些是商议,其实更像是来知会一声罢了。
按理说这件事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殷周却有着一条不成文的礼法规矩,那便是凡出阁女子夜宿娘家,夫妻不得同宿。
这原也是为了避免尴尬的举措,可久而久之延续下来的传统便不知不觉间繁重了许多。
而今,在京都龙阳,尤其贵胄子弟间,除过新婚回门,却是将男子借宿岳丈家看作很不体面的举动。
是以,当林如玉听说儿子有此念头,第一反应就是气恼。
谁知周少柏竟又似当年执意求娶江灵薇般不肯示弱,母子二人便生了争执。
周老夫人耐心听林如玉说完,双手叠放在拐杖把手上,借力支撑着身子,皱纹横布的脸上青红一阵。
先打眼往那边跪立不起的孙儿处瞧了瞧,又注意到儿媳止不住发颤的手,拐杖再度恨恨地往地上敲了两下,长叹一声,道:
“你也知道他那个执拗的性子,有什么话不能稳稳当当劝着,就非要跟他一般犟着来?”
林如玉在周老夫人面前一向少言寡语,眼下的状况更是不想多说,这一停顿正好给了李环机会。
她悄拽了周少植一把,母子两个一边往前凑着一边将话往周老夫人耳朵里灌。
“老祖宗说得极是!这小辈们再怎么位高权重独当一面到底也还是孩子心性,偶尔有个叛逆咱们做长辈的得好性儿哄着好言劝着方是。”
见周老夫人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勾了嘴角,更往林如玉身边靠了靠,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碰了林如玉的膀子,得意地扬眉念叨。
“依我看,这一遭啊,的确是弟妹小题大做了。我才在那边园中闲逛,猛地听你嘶吼那一声可吓了一跳,素来也不曾见过你发这么大的火。想要过来瞧瞧又怕你误会我是那好是非的人,不过来吧又寻思着必然是有什么急燎燎的事惹火了你,不得已才催了少植与我一道请了老祖宗来断案。
弟妹你可莫要嫌我多事才好!”
林如玉与儿子周少柏一样,对大房这一脉怎么都亲近不起来,平日里也少与他们一家来往。
此刻听着李环话里话外的讥讽,实在没什么心思与她计较,只在她话音刚落下的一瞬向另一边错开了两步,堪堪让出那条鹅暖石铺就的羊肠小路给周老夫人前行。
周老夫人也是德高望重之人,年岁虽长心智却不糊涂,又怎能听不出大儿媳的画外音,要想替小儿媳回解两句,但见她本人不甚在意,也便不再多言,只用凌厉的眼风扫过李环母子,示意孙嬷嬷搀扶着走近周少柏。
“都眼瞎了瞧不见是不是?还不快上前将少爷扶起!”孙嬷嬷陪同周老夫人刚迈开步子便心领神会地冲小路两边还垂首屏息的丫鬟们斥了一声,“那草地泥土湿气重,若是少爷渗了腿,可仔细你们的皮!”
众丫鬟闻训,哪里还敢置身事外,忙拔腿小跑至周少柏身后做势要扶。
周少柏却又赌气似地转头怒瞪了她们一眼,低声呵道:“退下!”
“好小子,你这是跟你娘置气不够又要诚心与我怄气不成?”周老夫人踉跄着疾步赶到周少柏面前,将那拐杖抵在周少柏腿边,控制着力道掸了三下,“人家的孩子都是越年长越懂事,你倒好,这还反着来了!”
“老祖宗,您也清楚梦娴在江家确实病情缓和了不少,我只是暂时过去陪她一阵,既不会荒废职务也不会久居,此事有何不可?待她身子恢复如初,我必定会带她一同归家。还请老祖宗帮我劝劝母亲!”
周老夫人被周少柏毫不收敛的倔强晃了一下神,轻啐了他一口,咬了牙道:“这事本就是你的不是,还想拉我这老太婆一起糊涂?你且出去打听打听,哪一户有头有脸的人家有过这种先例?”
“就是啊柏哥儿,咱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你这番举动不是往咱门头抹黑吗?”
周少植上赶着前来,粗暴地一把扯开周老夫人另一侧搀扶的大丫鬟双绮,自己挨了上来。
“这事要传去,知道的会说声你与弟妹伉俪情深,搁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弃了本家入赘江府呢。”
字字句句都行尽了火上浇油的本事,饶是周老夫人再偏疼周少柏,听见“入赘”两个字也是瞬间黑了脸色。
说起这些后辈,即便二子周焕生性冷冽行事果断犹如得父亲亲传,但依旧不及他父亲周梓辛一半的惹人瞩目。
周老夫人曾一度惋惜过将来无人继承夫君的旷世神颜,直到周少柏出生。
当初小小年纪的他那一副有勇有谋又张弛有度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周老太爷,及至长大,那眉眼之间便愈发与周老太爷神似。
再加上后来的行事作风,身上无一不展现着当年周老太爷的风采。凡是见识过周家往日容光的人,谁不在周老夫人面前称赞一句“柏哥儿真是犹如老太爷再世啊”。
因此,周老夫人便越发偏疼于周少柏,顺带连起初并不怎么顺眼的儿媳林如玉也高看了起来。
四年前,周少柏执意求娶江家女儿,她是打心眼里一万个不乐意的,但见最是放在心尖上宠的孙子执拗到宁愿赴死也要与之成亲,她便也认了命。
即使,江氏一门腌臜,她也劝儿子退了步。
这些年,眼看着孙儿和和美美又上进发奋,她心里直竖的一根倒刺才慢慢褪去了锋芒。可如今,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一向孝顺的孙儿居然为了那江氏的女儿与母亲反目!
哼,她早该认清的,不管什么时候,那江氏一门都是祸水!
“你!给我死了这条心!”
周老夫人陡然变冷的语气让周少植很是满意,得逞地与母亲暗暗使了个眼色。拿人软肋直戳痛处这活儿,他可是很少失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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