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只听得杨吉儿嘲讽道:“我原以为突厥人都是三头六臂未经开化的野人,今日见了史忠,倒是觉得这穿上了汉人的衣衫有几分相似,只是……”
她飞斜着双眼,带着几分挑衅说道:“这突厥人还是突厥人,一张口便漏了馅,还是那股子野人味。”
她此话一出,史忠古铜色的面容带着几分难堪,韦珪本来喜气洋洋的脸上也收起了笑容,带着几分尴尬。
韦尼子紧紧握着李灵儿的手,带着几分怒气说道:“淑妃娘娘此言差矣,如今史忠已是大唐的怀德郡王,又被赐名史忠。淑妃一口一个野人,是否觉得圣人此举不妥。”
杨吉儿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击。只得带着怒气取了一块白米糕吃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韦珪带着满意的笑容开了口:“今日我备了些汉族的吃食,不知义节你是否吃的习惯,这碟子荷花酥,里面裹得是今日新磨的豆沙,你尝尝可喜欢?”
李灵儿会意,亲自捧了那碟子荷花酥给史忠,史忠依着礼数取了一块入口,我瞥见他眉头微皱却依旧面带笑容夸赞:“这荷花酥做工精致,里面裹着的豆沙细软香甜,却是极好的果子。”
荷花酥是拿酥油和面做的面皮,里面裹着的豆沙,是拿红豆煮熟后,加了白糖细细碾碎的,最是甜腻。史忠吃惯了牛羊肉,又是男子,吃了必定是不适。
我见史忠如此,忙让绿绮端了醴酪给他:“义节一路走来,想必口渴,尝尝这碗醴酪,也好解了劳累。”
这醴酪本就是鲜卑族的吃食,只是经过改造更加适应汉人的肠胃,不过就史忠目前而言,可谓是一碗甘霖,他带着几分克制几口喝完了醴酪。
韦珪瞧着史忠欢喜,便借口更衣走了,希望留着空闲给史忠和李灵儿独处。杨吉儿方才吃瘪,一看可以离开便忙不迭的走了,她这一走,燕雨菲和郑淮叶便也走了。
我和韦尼子瞧着在花丛中漫步的史忠和李灵儿,感叹道:“你瞧他们二人倒是般配,一个是年少有为的郡王,一个是正当妙龄的县主。天作之合大概说的便是他们。”
韦尼子看着他俩竟出了神,带着几分歆羡和回忆过往的甜蜜说道:“是啊,最好的年纪遇着相伴一生的人,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望着韦尼子姣好的面容,想起那日她在佛堂祭拜,心里明白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位少年郎,只是她的少年郎早已在最好的年纪离开,留她一人悲伤。
史忠不过和李灵儿说了几句话,便被世民召回了宣政殿,我与他同路,便一同往宣政殿走去。
我瞧着他古铜色的面容,带着突厥人习性的动作。突然想到,若是留在突厥,与当地男子成婚,我的孩子也该如史忠这般。
我问史忠:“可是习惯长安的风水,吃得惯长安的饮食。”
史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得体的答道:“义节一直钦慕长安的风土人情,如今得以定居长安,倒是件极好的事情。至于吃食,时间久了自然习惯了。”
言语间,世民派人催促史忠议事,史忠便匆忙先走了。我望着他魁梧的背影自语道:“换了汉族的姓氏,着了汉族的衣衫,谁又能知晓他曾是突厥人。”
时间久了,改了突厥的习俗,学着汉人习性,吃着汉人的食物,便就是汉人了。此间再无阿史那苏尼尔,只有史忠。
就像世间再无阿史那兰,只有长孙观音婢一般。
不知午夜梦回,史忠是否会想起自己在突厥的日子,在大漠驰骋,在草原牧羊的日子。喝惯了蒲州酒是否会怀念马奶酒的滋味。
一旦选择离开故土,在他乡谋生,便是改了乡音,变了习俗,融入当地的生活。
至于曾经在故土的一切,便都回不去了。所谓落叶归根,可是树叶被风吹的太远,便再也回不去了。
我抬起头,看着朱红色宫墙围起的湛蓝色的天空,夕阳西下,鸿雁高飞。一如我随着李氏再次进入长安那天一般。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忘记突厥的话语如何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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