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剑士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嘶吼,同时展开双翼,蛮横地挥剑横扫,剑刃几乎从剑柄之中脱离出来,追着剑柄飞。义体复杂的气动外形赋予了这一招奇诡的路径。
而塔纳托斯却只是信手一挥。
两者身形交错而过,剑士手中的剑刃却已经断了。
声子刀的劣势非常明显。它的杀伤力只能在剑刃处释放。剑脊横拍的话,这就只是一块特别硬的陶瓷合金而已。只有剑刃处才能释放出特定频率的波动。
而热能刃的剑刃则没有这个限制。就算是剑脊,释放的热能也与剑刃没有太大差异。它的形状更多是考虑结构强度与空气动力学。
“那剑术还不错,但是我已经看穿了。”塔纳托斯嗤笑,“如果没有其他手段,那就去死吧。”
黑色的剑士只是看着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断剑。塔纳托斯靠近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一般,正面的矢量喷射器爆发,带动他快速后退,躲过塔纳托斯的攻击。
剑士的肩膀上突然射出一道绳索。塔纳托斯不知道这是什么招数,攻势一停,稍稍降低高度。而剑士肩炮射出的钩爪则精准命中了一架翼身融合结构的三角状无人机,并以无人机为支点借力。
塔纳托斯追了上去。无人机却撞了下来——似乎那肩炮射出的绳索还兼具了数据线的功用。塔纳托斯生怕无人机里爆炸物当量大,肩部的实弹命中无人机,将之炸开,随后冲过火焰与残骸,
迎面而来的,却是剑光。
黑色的剑士已经获取了新的声子刀剑刃。
——那无人机里藏着一枚刀片……不,甚至有可能是好几枚刀片?
塔纳托斯只能举起热能剑格挡。
“当”的一声响,热能剑立刻断掉,半截剑身在惯性作用下化作一团红光,擦着黑色剑士的翅膀飞过。加热空气用的羽状合金片,耐热性与热能剑的材料差不太多,不会造成巨大损伤。
热能剑所用的合金只有一种,加热状态之下所对应的声子刀频率是固定的。
声子刀刀片却出现了一个缺口。
黑色剑士再次后退,毫不犹豫抛弃了手中声子刀的刀片。一个缺口以及部分区域承受高温,足以破坏声子刀刀片的整体与微观层面的结构,使得刀片性能降低。
另一枚刀片此时此刻正好落在了黑色剑士的身后。他用刀柄接住了刀片。
塔纳托斯将肩部摄像头上调,撒热系统差点停摆。由于emp持续覆盖,雷达受到了限制,塔纳托斯的感官被压缩到了狭窄的范围内。他现在才看到头顶上为数众多的无人机。这些无人机的性能并不强大,对于一重天武者来说近似静止。
但是令塔纳托斯心里发麻的是对面的用法。
这玩意对于对面这个神秘武者来说,几乎就是一次性的剑匣与一次性的盾牌。
刚才这个六龙教剑士的第二枚刀片,应该是从无人机内抽取的。第三枚刀片,则是无人机俯冲之前就投放到半空之中、从几乎静止的状态开始下坠的。
塔纳托斯的热能刃却只有随身携带的两枚替换件。
“喂喂喂……这样不对吧……”塔纳托斯解除固定螺栓,炽热的剑刃落下,“居然奢侈成这个样子?用声子刀刀片交换热能刃刀片?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这个问题似乎刺击到了那个神秘的黑色剑士。他原本在斩断了热能刃的刀身之后就陷入了某种谵妄状态,也没有追击扩大战果,只是在接下了第三片刀片之后陷入了举棋不定的状态。他转头望向塔纳托斯,道:“……我是谁……我是谁?我……向山?”
“武神?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武神的名字?”塔纳托斯只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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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那黑色剑士也同步发出惨叫:“不对!不对!不对!我不是!我不是!对不起!我不是!”
剑士痛苦地抱住了脑袋,翅膀在颤抖之下失去了平衡。武者义体的辅助系统优先度低于大脑输入指令。他就这样一头栽了下去。剑士在半空中翻滚,大喊:“好痛苦……好可怕!我不是!我不是!我才不是!”
伴随着他的翻滚,十发飞弹不分敌我四散射去。
这一幕让塔纳托斯彻底失去了耐心:“啊,是这样啊。大概猜到了。六龙教啊,六龙教。向山记忆的实验产物是吧?使用过向山记忆的疯子——向山虽然很强,但是可不是用了那份记忆就能变强的,蠢货。”
他甚至失去了兴趣。塔纳托斯后背的燃料箱后侧,一截剑刃弹出。塔纳托斯趁着那个黑色剑士发疯的功夫重新固定剑刃,瞬间加热,然后扑了下去。
塔纳托斯想要立刻了结了这个吸武祖记忆的疯子。他作为阿耆尼王的部下,他见过这种半成品。
但是这个动作同样被那黑色的剑士捕捉到了。他立刻嚎叫:“不不不不!对不起!”
与此同时,声子刀上扬。
六龙教的护教者们在半空中发出喝彩。就连与向山狗斗的那位也情不自禁偏转了注意力。黑色剑士的应对虽然看似狂乱、迅捷,但是却蕴含了大量的变化。
在习武之人眼中,海量的虚影如同“延时曝光”或“图层重叠”一般,从剑士的身上延伸出来。那是“有可能被选择的策略”。塔纳托斯举起热能剑应对。在他的应对之下,“应对之法”的选择余地被削减、破灭。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声子刀在对热能剑的时候,不能交剑——准确的说,一枚刀片仅限交击一次。基于声子刀所开发的所有剑术,全都是在“精确刺杀”或“长距离拖割”两种方式二选一的基础上进行探索。
这般风暴一般狂热的剑术,不应该是声子刀的剑术。
但是,令塔纳托斯错愕的一幕发生了。
那剑势,居然真的如风一般。
热能剑没能拦截住。
精妙的剑术如同兜不住的风,绕过了热能剑的两侧,剑尖点在塔纳托斯肩部伤口同侧的下腹外装甲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轻轻擦过。
如此混乱的剑术,只留下了这么轻微的结果。
但这也够了。声子刀不依赖剑身的动量,也不是释放热能。剑刃上针对特定晶体结构的特定振动波释放极快,只要接触时间是振动周期的数倍以上,声子刀的威力就能很好地发挥出来。
“不不不不……对不起!对不起!”剑士嚎叫着一剑点在塔纳托斯的腰间,却不见他扩大战果,反而继续嚎叫,“这个……我不要用了……我放弃了!我放弃了!这不应该对自己用!我要放弃!我要离开!对不起!”
他狂乱地挥舞手中武器,似乎在与看不见的敌人交战。
塔纳托斯甚至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他冲出去七十多米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外装甲已经被撕裂,弹药仓内的实弹在缝隙之间隐约可见。
塔纳托斯惊怒交加。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连这样一个疯子都拿不下来!
“明明动作没有一点儿像武神的地方。”他愤怒了,“就是这种……这样的嗑向山记忆的疯子,都可以踩在我头上了?”
热能刃再次扬起,塔纳托斯带起一道狭长尾焰,如同蓝金色的流光一般。爆炸一般的白炽剑光绽放。
他立刻转化了思路,决定抢攻。
声子刀在面对热能刃时,存在着“不能交剑”的弱点。这也就意味着它对敌方的兵器没有任何阻拦作用。“缠剑”、“黏劲”之类基本技巧自然也无从施()
展。当然,也很少有人用武器去拦截攻击了。当“兵器”比“肢体”更加贵重的时候,古老武术的思路便应该被彻底颠覆了。
这样狂暴的攻击之下,完全无法硬碰硬的声子刀是吃亏的。热能剑就算被斩断了一截,也可以当做短刀使用。但若是声子刀有一小部分被超高温加热后重新冷却,整块刀片性能都会下降。
塔纳托斯他早就应该进攻的。
他将受损弹仓内的实弹尽数射出,在实弹群的掩护之下接近,但是那剑士却在半空之中翻滚,每每以毫厘之差避过塔纳托斯的攻击。
即使是这近乎无规律的失速运动!
剑士惨叫:“不不不不……对不起!我没有!我不应该!”
“哈,蠢货!”塔纳托斯大声嘲笑,身上的钩爪炮射出。希望固定住双方位置。
但是那个剑士手腕一展,避过钩锁,抓住碳纤维绳,将之在手腕上缠绕两圈,大叫道:“我都承认了我是个懦夫,为什么不放过我?我不是什么超人!我都已经承认了!我已经承认了!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是个败者!”
两人快速接近,剑光相交。
剑手右侧肩部固定的钩爪炮被热能剑化作不规则的金属铸块。
而声子刀造成的裂痕则出现在塔纳托斯右侧的翅膀上。
——糟了……
塔纳托斯一脚踢开对手,熄灭翅膀上一半的羽状加热模块,勉强维持住两侧翅膀的平衡。他背后的固定组件弹出,整个羽翼模块就这样从后背脱离。
他现在只剩下遍布全身的矢量喷口可以使用了。这样子勉强能飞,但是却维持不住高速作战。
他快速后退,用钩爪将自己固定在骑士团的双螺旋大楼上,咬牙:“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而另一边,向山也陷入了沉思。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啊,其实他出招的时候我就看明白了。这也是一种我吧。六龙教一开始就使用我的记忆来洗脑教众,来培育奋斗狂。六龙教教主也是向山,所以他们会研究向山记忆,做各种不合规的实验,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眼前这个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一种武神吗?
可是……
究竟是谁?哪个家伙心中向山会是这个逼样的?
这算什么向山?
为什么会造出这样的……产物?
剑士在半空中哀嚎:“够了大卫,够了!让我回去……我们输了……我只想死在我家里……”
向山:“啊,我好像记得这句话……”
………………
2066年,某夜。
阿尔巴尼亚,东欧的山地国家。这个贫穷的国家在20世纪的后半叶曾在国内疯狂修建防御工事。光是水泥碉堡便多到国内每三个人就可以平摊到一个。另外还有难以统计的地下空间。
超人企业当仁不让地插手过这里。向山热爱每一寸秩序崩坏的土地。而在这个过程中,向山也掌握了许多没有记录在案的地下防空工事——关于这些工事的档案早就在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的可怕动荡之中消失殆尽。
现在,被夺走了一生事业的向山就蜷缩在一个地堡之内。他瑟瑟发抖,义体上连着好几根数据线。
向山感觉到“自我”正在逐渐消融……“自我”好像重新变得不确定了,不可捉摸。
他不知道下一刻的自己是不是还会是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确定。“向山”这个个体仿佛被沿着时间切成了无数薄片,每一个切片中的“自我”都在呐喊。
“不想消失”。
()
“不想消失”。
青春期人类特有的敏感与脆弱,在五十年后重新降临在这个已经是老人的男人身上。
然后,强烈的负罪感淹没了他。
向山被绝望击败了。
在雨夜,他大声呐喊:“够了大卫,够了!让我回去……我们输了……我只想死在我家里……让我回去……”
为了重新获得青春期人类所拥有的强大学习能力。
为了从“学者”蜕变为“战士”。
向山对着自己使用了“高剂量还丹酶”与“直连式数据输入”两项尚未经过验证、安全性存疑、副作用未知的技术。
现在这个惨状,就是向山的样子。
大卫拎起向山,愤怒的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现在所使用的义体,与他那宽厚、有亲和力的自然肉身差别巨大,过去的亲友根本不能从外貌识别出他的身份。就连气质,他也与过去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亲人被偷窃的痛苦让他近乎疯狂。他拎着向山的领子晃动:“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再信你一次?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向山五官几乎挤成一团。这具义体不算太好,没有模拟眼泪与鼻涕的功效,不然向山现在半个脸都得被液体所覆盖。他手舞足蹈,情绪激动,但是却说不出成熟的话来。
大卫一拳打在向山的脸上,然后捂住脑袋,手指***头发,十指扣在头皮上。
“好吧……好吧……山……这个方向可能不大正确……我们休息一下。反正也不差这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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