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脖子揪扯着一阵酸痛,颈上的肉像是麻花般打了几转结。
忽然,轻颤消失,禹常皓停歇了下来。
其实没有区别,他想。
那些人是蠕动的蛆虫,而他则是被绑在柱子上的蛆虫,都是随时可能被人一脚踩扁的东西。
可是你踩不完呐,这世间有多少蛆虫?有多少蝼蚁?他们虽然渺小无力,可是人类永远无法做到灭绝它们。
甚至,它们的数量远超人类。
禹常皓发现自己没有了儿时的锐气。
孩提的时候,他心中敢于与整个世界为敌,可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身边牵挂的人逐渐变多,他经历了失去又得到这一过程,他对此格外珍惜。
所以他开始变得顺从起来,有了问题无法解决的时候,他开始选择逃避,心中总是有一些怨艾的想法。
不该是这样子的,他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他没有底气让自己站起来啊!他极力否认,可他心里是知道的,自己外表也许看起来坚韧顽强,可自卑很早就刻在他骨子里了。
人们总说迫于无奈,其实终归到底是不敢听从自己的内心啊。
禹常皓的内心究竟想要什么?
曾经他以为自己知道,后来忽地醒悟,原来自己并不知道,可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仔细一想,他又恍然觉得自己是知晓的。
“你尚好吧?”大叔的嗓音略略迟疑。
“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禹常皓顿了顿。
“想通了好哇!”大叔似乎恨不得拍掌庆祝,声音里满是欣慰。
“人活着若是想不明白,就像是被蒙在一面大鼓里,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别人一鼓槌敲下来,便震得你头晕目眩,天地倒旋。
一想通便跳脱了束缚,畅游在无拘无束的世界里。”
“那闳叔是想通了?”
“若是想不通,我也会像你那样三番五次想着逃跑吧,倒不是说你逃跑的行为不对。
你有你的牵绊,你想着要活下去,可对我来说没了牵挂,哪里都可以是归宿。每个人想通的东西是不同的,得看你自己的处境。”
大叔讲的东西很有道理,这些都是他这一生到此前为止的感悟,禹常皓甚至觉得这些简单的话比禹铭诚教给他的那些古哲贤训还要有用。
可是,有些东西大叔是不知道的啊。
“大叔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我也给大叔讲一个故事好了。”
散宜闳愣了一息,随即凝了凝神。
“曾经有一对夫妇,他们的爱情达到了奋不顾身的地步。
在千岛,私奔历来为人所不齿,可他们为了所恋之人毅然选择了横跨两个大域,到达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
男人是个写字作画的雅人,本可以进学宫做个教习,却为了女人决绝地抛弃了这机会。
可雅人也是要吃饭的啊,他平生除了写字作画,也干不得其他什么活计。
生得白白净净的,身子骨却很孱弱。可他还是很努力,他发誓要守护女人,要让她幸福,他还说过男人许下的誓言要用血来守护。
他总熬到极深极深的夜里,往往第二日是在书桌前醒来,身上盖着女人为他披的毯子。
他总是偷偷在隔壁邻舍家中煎熬草药,他以为女人不知道,可是女人不傻,浓浓的药草味几乎缠绕了男人全身,只是他不自知而已。
熬夜使他的嗅觉都被夺去了。
他们生了一对儿子,仿照皓月给他们取名,可孩子连奶水都没得喝。
女人的身子骨不比男人强多少,就算吃下催奶的食物药物,她也吸收不了,牛奶羊奶又昂贵,米浆又没有营养。
弟弟浑身看起来都是骨结,营养跟不上,又遗传了女人不吸收的隐疾,身体甚是虚弱。
于是在见到男人的残肢后便气厥过去,醒来后就变得神智不清了。
男人战战兢兢,每次都缴纳豁免金,最后却还是遭了恶人的算计,成了你我这般的神眷者,给两个孩子留下了一份荫蔽文书和一只残破不全的手臂。
他总归还是违背了他的誓言,他虽然流了血,却没能守护他的女人。
女人和孩子要想尽办法归还男人贷来缴纳豁免金的钱,钱没凑齐,女人又病倒了。
坏人们又要来夺他们的土地房屋,要修建轨道,其实这都是个诡计,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那片地。
在外人看来,男人宁愿过着极端清贫的日子也要凑钱来缴纳豁免金是愚蠢的行为,可女人和孩子清楚男人这样做的缘由。
他只想想安安稳稳地陪在女人和孩子身边,哪怕吃了上顿没下顿也好,哪怕被人嘲笑贪生怕死也好,他都不在乎,女人也不在乎,男孩也不在乎。
可最后仍旧只剩男孩和弟弟。
男人女人都死了,男孩靠坐在好友家的院墙上,茫茫地看着自家土屋的墙壁一块块崩落,砖瓦噼里啪啦跌落,摔成粉碎。
一同破裂的,还有他心中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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