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前朝算起,三法司同堂会审都少见,远的不说,当年献文太子身涉谋反也只是都察司密报,大理寺卿查明,先帝一人独断,太子系血流成河,大理寺卿因这件事擢升入阁,满门荣耀,不过三年得了党同伐异的罪名,自己身首异处不说,还被先帝夷了三族!可见皇家事不好沾染。
现任大理寺卿乔大人道一声晦气,本朝政治清明,圣上朝上不养佞臣,后宫不宠奸妃,皇后连生了三位皇子,大皇子既长既嫡,天资聪颖,再没那些庶子们的事儿。按理说他不该摊上皇室秘辛,偏偏出了一个庆阳公主,惯会本末倒置,名声极差,杀了亲夫还将把柄落在人手里,又狠又蠢!他心中有数,只不知道这案子该怎么审,右边坐着的刑部宋大人,拿了公主奴婢下了大牢,三天没审出一个屁来还死了俩,左边坐着的是都察院柳大人,他是出了名的狗掀门帘子--全靠一张嘴,这人也靠不上。
他打眼量了量堂下坐在软垫圈椅上的祁山王爷,头戴燕弁亲王冠,身穿玄端袍服,面色沉静谦和。这位王爷年幼时打猎摔下马来,伤了一只眼,世人都道他没福,到头来他却是先帝唯一还在世的兄弟,兴许是早早儿绝了皇位的念想,祁山王爷为人洒脱,爱玩儿,平日里待宗室里的小辈儿也大方,难得的是心正气和,当今圣上也诚心诚意尊一声“王叔”,如今让这一位坐镇三法司会审,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乔大人还没整明白,庆阳公主款步姗姗而来,她身着凤穿牡丹蜀锦拖地长裙,梳了凌云髻戴了五凤垂珠冠,额心贴了寿阳梅花钿,神情倨傲,美艳不可方物。虽是被告,堂上的三位大人反倒要先向她行礼,庆阳公主鼻子哼出声来,受了三位大人的全礼,大理寺的衙役另端软垫交椅来就放在祁山王爷旁边,庆阳公主微微露出一个笑影儿来,喊了一声王叔,双手整了下明黄色缠枝凤尾云肩,微抬了下巴环视四周,见一个素衣薄裙的少女跪在一旁,又是一哼,才仪态万方的落座了。
吴珍儿已跪在大堂多时,这场公主杀夫的闹剧,吴家是苦主,原告却只有她一人儿,吴家东府大门紧闭,吴家西府听了三法司会审也就怕了,驸马死了,他们愿意闹出来不过是想得些好处,西府不能凭白折了一个富贵路,可若是明火执仗的与公主打官司,又反倒怪起她多事来。
吴珍儿心里清楚,如今陷入绝境的不是庆阳公主,而是她!若这场官司输了,吴家是再也回不去的了,可若她赢了,从此吴家西府第一人必须是她!驸马没死前,她离绝境也不远了不是吗?一个为家族所厌弃的女子,下场又能如何呢?
当初陶文姜在百官面前痛斥吴家,踩着庆阳公主得了皇上皇后的褒赏,她今日就要在大堂之上借着驸马之死,踩着庆阳公主绝地重生!
乔大人一拍惊堂木,对堂下的吴珍儿道:“吴珍儿,庆阳公主乃本朝嫡长公主,身份卓然,诬告公主,辱皇室清名可是要受刮刑的,你可清楚?”
吴珍儿顿首在地,毫不犹豫道:“家兄在世时亲友睦邻,如今死的不明不白却无一人敢站出来伸冤,小女子自幼羸弱得家兄如珠似宝般照料,不忍他死不瞑目,愿以性命为价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以慰家兄英灵。”
听她字字落地有声,即便是乔大人也要赞一声,偏庆阳公主听了连连冷笑,祁山王爷皱了眉,咳嗽了一声道:“刑部的人拘拿公主府奴婢审问多日,终不得公主涉入其中的一点儿讯息,他们兄妹情深,乍闻噩耗难以接受有情可原,可若就此攀诬公主确是没理!”
吴珍儿开口问道:“斗胆问一句,我兄长跌入井中之时,公主身在何处?”
庆阳公主也不正脸看她,冷冷道:“我向来是巳时就要燃香安睡,你自愿侍候我沐足多次,竟记不牢了吗?”
吴珍儿也不觉羞辱,接着问道:“我兄长那日在哪儿喝的酒,为何烂醉,公主可知?”
庆阳公主冷冷道:“不知。”
吴珍儿惨笑一声道:“是了,自我兄长剿匪伤了足后便与公主分房而居,若无召见不能近公主寝殿半步,可行至我兄长落井的那处偏殿,公主寝殿后花园却是必经之地,若说殿中无一人见过兄长,我是不信的。”
已看过公主府奴婢口供的祁山王爷对庆阳公主道:“庆阳,你莫使性子,早早将事情说明了,我与你一同进宫看望太后,这吴家小姐虽然荒唐,到底和你姑嫂一场,免了她刮刑之苦罢了。”
庆阳公主不甘不愿道:“那日驸马的确是在我殿中喝了点酒,可我并未留他侍寝,在之后他一人逛荡到哪儿,我却是不管的。”
堂上连王爷带着几位高官,听到“侍寝”两字,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吴家西府献出来一个二甲进士做了驸马,想来日子也不好过。
吴珍儿接着问道:“公主常随身的五凤环佩缘何在家兄手中?”
庆阳公主回道:“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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