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三年秋,南贡王一族返还京都,进城那日,车马队伍浩浩汤汤,足足走了小半日才到了宣思门下,周围驻足看热闹的百姓也是久久不曾散去,直到宫内传旨的太监将南贡王及世子迎进宫复命后,人们才慢慢离去。
南贡王回京,恰逢不久便是重阳佳节,于是圣上下旨,特命京都正三品以上官员及其亲眷于节日这天入宫赴宴,一来为着共庆重阳,官民同乐,二来就是一同为南贡王接风洗尘。这对京中大臣来说是难得的圣眷恩宠,所以朝中重臣得此旨意者,皆不胜欣喜,感念皇恩。
自接到圣旨以来,大夫人一直忙着张罗准备她和清欢入宫时要着的服制,因未封得诰命,所以在穿着上便要更精心一些,以免出了差错。除此之外,她还日日请来了过去宫中有经验的教习女官来府中教授清欢一些规矩,毕竟这次是入宫赴宴,必得格外上心,断不可出了丝毫差错。
重阳节这日,清欢跟随母亲早早的便来到了晚宴开始的地方落座,因为父亲是朝中重臣,所以和清欢还有大夫人不在一处。因来得早了些,周围的人还不是很多,不过即使这样,清欢转眼看了看四处,也能想象到一会儿晚间开席后会是怎么盛大的场面。这几日,她也听了教习女官给她讲的不少关于宫中宴会礼乐方面的规矩与礼制,宫中设有十二道麟齐玄日大宫门,寓意着一天的十二个时辰,所以每天的太阳照射从一道大宫门至另一道大宫门需要一个时辰,可想而知这座宫殿是多么的庞大与庄严,而且通常情况下,宫中要举办宴会也多会在第一道大宫门处的天煕殿,只有在重大节日时才会按照人数将十二道宫门对应的殿阁按需开放,而人们也要按照相应的身份与品阶来入殿赴宴。像今天,清欢和母亲被安排在了距天煕殿两道大宫门之处的兴同殿,这里面多为朝中重臣家眷,今日入宫庆重阳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清欢打眼看过去几乎每个人都是细细打扮了一番,生怕被人压了风头,看如此,清欢不由低头轻笑了一下。大夫人看到清欢这样,不解地问她:“你笑什么?”
清欢拿帕子捂嘴道:“没什么,就是女儿第一次进宫,看什么都新鲜些。”
“这是在宫里,不比别处,你莫要坏了规矩。”大夫人凑近清欢低声说道。清欢点了点头不再言它,大夫人看邻座来了人,便转身和刚落座的夫人攀谈了起来。
清欢感到着实无趣就向身边的大夫人知会了一声,随后起身向殿外走去。出了门后,清欢逆着向上来的人群行走着,这会儿陆陆续续地开始人多了起来,各家夫人小姐都有小太监带着往相应的殿内走去,清欢也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正想踏至一旁的花林,便被一名小太监拦了下来,“女公子可是今日来赴重阳夜宴的?”清欢应答说是,小太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女公子恕罪,今日宫中来人众多,因怕坏了上头的规矩,所以宫中有旨,除今日开设的四处大宫门外,其余地方暂不可进入。”清欢虽对这偌大的皇宫充满好奇,但也知晓今日这等场合断不可坏了规矩,所以对这名小太监道谢后,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刚走出两步,脑子里面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清欢便又转过身,向那位小太监试探地问道:“小公公,我这还有一事想向你请教。”小太监点了点头道:“女公子直言便是。”
清欢虽想知道赵玉朗现下身在何处,但是若直白地问出来必定要染风波,所以她沉声了一瞬,又压低了些声音道:“我瞧着这人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想必一会儿四大宫门殿落间也相隔些距离,估计天煕殿内的声音我们也听不真切,那一会儿皇上来时,可有宫人过来通禀?”
“女公子放心,到时会有宫人通禀的。”
见小太监这样答,清欢又说道:“那就好,只是要辛苦那宫人来回跑了,皇上来要通禀一次,南贡王来还要通禀一次,想必世子殿下什么的也要通禀一次,着实辛苦…”
小太监听到清欢这样说,心里暗暗发笑,哪能是个人来都要通禀,今日入天煕殿的除了皇上和南贡王以外,还有皇后、太后及各宫嫔妃,各府王爷侯爵等人,这要都通禀下来岂不是要累死了,所以想到此,小太监心里感到有些好笑,但表面上还是非常镇定地答道:“女公子多虑了,这南贡王与世子一行人必定要一同先到天煕殿恭候皇上,等宴会开始时,咱们皇上才会到天煕殿,到时候才有宫人下达通禀,哪还能一次次来回跑呀,这也不合规矩。”
清欢心里这下了然了,原来玉朗哥哥会先到达天煕殿,只不过自己与他相距甚远,不能看见他,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和儿时见他的模样相差多少,不过一想自己今日能和他在同一宴会上,共执一饮,想来也是有些安慰的。清欢看着往殿内走的人少了许多,就知晓时间快到了,于是向小太监应声道谢,转身离去了。
清欢入殿落座后,时不时地向天煕殿的方向望去,算着时间想着玉朗哥哥是不是到了,是不是已经坐下了,想着想着清欢再抬眼看殿外时,天色已然全部暗了下来,只有那满墙满树悬挂的灯笼和花灯,让晚间的皇宫尽显着无限的璀璨与繁华。
这时,宫中鸿鸣钟的声响环绕在整座宫殿之上,清欢知道重阳夜宴就要开始了,周遭的声音也都降了下来,人们屏息凝神紧张又激动地期盼着宴会的开始。当鸿鸣钟的声响发出三声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两短一长的扁磬敲击声,一阵阵地传进了人们的耳朵里。与此同时,原本殿外两列垂首而立的宫人也都抬起了头,嘴里大声地应和着:“九九归一,天地共庆。”清欢听着看着此等景象,心中产生了无限的感慨,这大概是周围节日的氛围带给她的感动,也可能是透过这繁华的背后感受到的家国之间的情怀吧,总之,一切来的太快又太不真实了,只是不知玉朗哥哥现下是否有和她一样的心境。
清欢正想着,只听到一声洪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天家已至,众人行礼。”听到来人的话,殿内外所有的人皆跪向天煕殿的方位,嘴里大声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行礼后,随着礼仪官的指示,便又各自落了座。
天煕殿内,坐在最高处的皇上看着下面及殿外远处扬长的灯火,心中倍感欣慰,正好余光瞥见了下手边的人,于是执起酒杯开口道:“南贡王,你在南域多年辛苦了,虽眼下南边局势略有较量,但朕知道,若非你拼力周旋,只怕现况会更加不容乐观,所以这杯酒朕敬你。”
南贡王原本在和赵玉朗说着什么,突然听到皇上叫他,也是略吓了一跳,赶紧端起面前的酒杯,踱步至正殿下方,“皇上出此之言,着实让臣倍感惭愧啊。”南贡王深知,虽皇上如此客气,但自己断不可忘了君臣之礼,更何况现下南域问题依然紧张,皇上如此说是在敲击他也未可知。
皇上听到南贡王如此说,便眯了眯眼睛,转而笑着道:“南贡王不必这样,南域怎么个情况朕心里有数,难为你了。所以朕决定,今年的重阳御赏就赐给你了。”
此言一出,殿下坐着的人们纷纷一惊,但碍于皇上和南贡王的身份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思忖,不敢说在明面上。这重阳御赏每隔一年就会有一次,为着是犒劳那些有功之臣,此赏除城池、军马、官位外,其他赏赐皆可由皇上特许,所以谁要是被获得此赏,那今后在朝中的地位也是可想而知的。只是今日皇上以此来赏赐南贡王却是大家没有想到的,一来南贡王回京按理说只是委派调动,其次这南贡王一族虽一直常驻南域,但说到底也未能根除南方困境,再有,这南贡王已是亲王,御赏之下不就是代表再暗暗抬了位置吗,那这样算来,南贡王一族今后在朝中的位置,可要再重新审视了。
南贡王听皇上如此说,心下不免一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说是御赏,但是这回来就赏,着实不合常理,转念一想,于是缓缓开口道:“多谢皇上体恤,只是近些年,臣的身体远不如从前,所以有些事皆是世子去办的,所以您给臣如此厚重的赏赐,臣实在愧不敢当。”
皇上没想到南贡王会如此说,于是略作沉吟,又转头看向了坐在下方的赵玉朗,缓缓开口道:“嘉安世子随南贡王多年在外,着实不易,想来在这满朝皇室子弟中,你的行为做派也是可堪大任的,既然你父王如此说了,那这重阳御赏朕就赐予你吧,望你在将来继续为朝廷效力,为国家和百姓效力。”
赵玉朗听到皇上这样说,也知道这是在拿话点他,都说了领了这赏好以后为朝廷为国家百姓效力,能不接吗?这一下就把他架在这儿了,若不接受赏赐,岂非也要驳了皇上的面子。想到此,赵玉朗已走至正殿,跪下给皇上行了一礼道:“臣领赏,多谢皇上御赏,今后必感念于心,为皇上为国家,鞠躬尽瘁。”
皇上看着赵玉朗如此,哈哈大笑起来,直说他是少年有为,后生可畏。赵玉朗听到皇上的夸奖似是没什么表情,别人也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时只听皇上开口问:“世子可想好了,想要什么赏赐?”众人也都屏息凝神地盯着赵玉朗,都想知道他到底会求个什么样的奖赏,不过再怎么求无外乎也是些个什么府邸银钱罢了,还能求个什么。
不过,仅一瞬的时间,赵玉朗再次拱手行礼道:“回皇上的话,臣,已经想好了,臣想要皇上特许的是,允许臣已故去的发妻高氏,入我族宗谱,以安其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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