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晟樱国的冬格外漫长,明明已是开春的时节,气候竟比三伏还要冷上几分。阿满的包子铺本就夹在两道胡同中间极窄的巷子里阴冷非常,寒地冻得也没有个客人,阿满更是连炭也不舍得买,只里三层外三层地套着厚重的冬衣度日。
王水安自上次与阿满重逢后,本想多来探望,可是耿青莲和雨落都迟迟没有回神捕司,百里春雪一案还需他善后,好不容易得空了,他将攒了三个月的官饷尽数从青木坊取出。青木坊是兰少陵开的京都最大的赌坊,但也承包京城官员的饷银发放工作,若官员一直将饷银寄放在那,则青木坊会以月计息行钱庄之职。在逍遥轩开业之前,兰少陵在宫外不是宿在国师府,便是歇在此处。
王水安曾去国师府拜访过几回,院门紧锁,他便料想兰少陵定在青木坊坐镇。
亮明身份后,青木坊厮将王水安引至兰少陵房门前。未待厮开口通报,王水岸提高声音朗声道:“水安特为耿兄前来求见。”
屋内灯光亮起,厮冲王水安恭敬地一鞠躬,步履轻盈地离开了,他深知兰少陵自回了青木坊便一直将自己锁在房中,外客一律不见,他此番引见,并不是因为王水安的身份,而是由于他提及了耿青莲。
灯虽亮着,屋内却迟迟不见回应,王水安只得再一次开口:“国师大人,水安求见。”
话音未落,房门蹭着王水安的鼻子猛地开启,王水安来不及躲闪,惊出一身冷汗。
“王大人,请进。”兰少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在国师府的那段日子,虽不上冷遇,但兰少陵对王水安过的话确是寥寥,王水安知道自己此刻来的不是时候,但又着实为耿青莲现在的境遇担忧,犹豫了片刻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兰少陵位于层层帷幔之后,王水安只依稀能看到个人影,他轻咳了几声,道:“国师还请借一步话。”
等了好半晌,兰少陵的声音才传来:“有话快讲!”
王水安提高了声音:“国师大人,难道对耿兄的事也漠不关心吗。“
霎时间帷幔轰然塌下,兰少陵在百步开外的床榻上侧身半躺着,手撑着头道:”你就站在那里,我能听得到。“兰少陵的声音极轻,隔得又远,但落在王水安耳中却极为清晰。
王水安调整了下呼吸,道:“耿兄已经半月未归家,丞相府连同我爹这边派了很多人手,都迟迟找不到人,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此事只能通报国君,到时候无论在哪发现耿兄,他都逃不过渎职的罪名。”
兰少陵长叹一声,坐起了身子:“你倒是对青莲关心得紧。”
王水安眸子一凛,正色道:“像耿兄这般心怀正义的好男儿,自是我辈所向往的。”
兰少陵冷笑一声:“你来怕不单单为了我那傻表弟吧,你真正关心的是”兰少陵的手在半空绕了一圈,仿佛才想起来般:“你来大半是为了你口口声声喊得那个于诺吧。”
王水安未有片刻犹豫,当即道:“我与于诺虽男女有别,但短短数日的朝夕相处生出的皆为兄弟之义。我知道她身负灵力,身份不凡,她在我身边我便会像兄长一样爱护她,她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过多纠缠。在国师府叨扰的这些日子,我也看出国师大人对耿兄和于诺都是一样的上心。此次我特意来青木坊拜访,也并不是专为提醒国师耿兄的失踪,我知国师大人心中自有计较。我只是我爹庶出的二子,年少多病,虽科举高中,终究只是个人物。自闲散惯了,也不愿掺入混杂的是非中,也不奢望沾大人物的光。若是国师什么也不肯对我,我便不会问,只是一点,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定倾力以付。在下还要去楼下取出我的饷银,告辞。”
“且慢。”兰少陵坐直身,终于正眼看了王水安。
与耿青莲一同失踪的当然还有雨落。本想诱使辛流复捉奸的冯稚儿成为头等怀疑对象,被辛流复秘密扔进了宫内的水牢。而紫云宫的思言因护主不利,也被辛流复命人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廷杖。霓裳领命彻底搜查整个皇宫。辛流复的耐心已到极限,他终于露出了十四年来掌管晟樱国的国君该有的杀伐面孔。
在雨落失踪半月后的夜里,辛流复秘密召见了鞠颂。霓裳亲自护送鞠颂入宫,是以两人进宫路上全程畅通无阻。
“陛下,霓裳特来复命。”两道身影映在门上,辛流复心急如焚,不待宫娥开门,自己抢先将门拉开,拽着鞠颂的胳膊将其一把拉了进来,又用另一只手烦躁地冲随侍的宫人们摆了摆手,待众人散去,将门重重一拉,将霓裳隔在了门外,扔下一句“你也下去吧。”就与鞠颂入了内殿谈话。
霓裳始料未及,连辛流复的脸都没看仔细,就被轰了出去。冯稚儿复宠,自己被派往管理宫门,她本以为自己输得一败涂地,可是此次辛流复为了雨落得安危竟毫不犹豫地将冯稚儿打入水牢,让她又重燃了一丝希望。辛流复于她既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是孤身冲入火海中救她的恩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这份汹涌的感情就好像那片差点吞没她的火海,将她所有的理智燃烧殆尽,使她不再去计较什么屠门之仇,也不去计较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想倾尽一生只在暗处保护他便好。在她眼中他永远都是那个才华无人能及的少年郎。
霓裳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段日子调查下来,最大的怀疑对象是辛竹,不如就趁着今夜去太子府调查清楚。
辛流复不待鞠颂有半分喘息的机会,就将其拉入内殿,鞠颂下意识地手臂一动,却发现鞠颂的手好似铁嵌般箍得他生疼。
“你自从福陵回京后,便一直与伏昼待在一处对吗?”辛流复的声音不似往日温润而是低沉得犹如中元节枯井中回荡的哭声。
鞠颂没有否认:“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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