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楉静静地敛回眸光,沉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化成一具骸骨,跪在失乐城的尽头。”
沧楉讶然:“他死在失乐城里?”
“也不尽然,他是死后被我们带到失乐城的。”少年撑篙过画舫,于舫里低转的筝音间,语气爽朗地道,“犹记得那一战,十二大帝尊全部跌下怒云,散落人间,从此疯疯癫癫客死他乡,而我们这些修灵精英亦悉数堕境到底,境界尽失,只得和魔族余孽一道,潜入昆仑山里,逐渐散落在这万千小世界中。就算有的夫妻,或者恋人,兜兜转转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见到彼此。于是千百年后,很多为情所困之人便渐渐汇聚到了这里。好在交了心、并入得上城的人,此生都摆脱了生老病死的折磨,永葆青春,以后若是有缘,他们自然会在这里重逢的。”
沧楉略一沉吟,早已陷入沉思,少年后面的话便也听得模糊。以前她立于昆仑山巅,透过鹅毛大雪俯瞰昆仑,唯见千峰耸峙,巍峨雄奇,绵延数千里,跟皇州上那些大山脉几近相当,便觉得这座雪山亦不过如此。她也一直想骑着那只巨鹏,在这群峰之间快意恩仇地翱翔一次。而如今她身处其中,要徒手徒脚往上攀爬,才发现这山中精密繁复,将世间万般胜景仿造并叠合于此,竟不比整个凡间逊色。
遥想当年的云嫣,以一己之力塑造出这万象天工,其修灵境界应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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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持篙探向河中,掀起飞浪溅入空中,浪珠里隐约可见狰狞的瞳孔;一路行来,河深不见底,唯有无数颗眼珠发着血光,宛如荇草、潜涌其中,这篙便是借着眼珠的力量,撑住船往城中行驶的。
说是往城里泅渡,一箭飞快,匆匆行了半个时辰,船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沧楉还没有发觉,小船一直围着那朵悬云在打转。那云总在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方。
“姑娘,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少年回眸再问,脸上的笑容灿烂无邪。
沧楉幽幽敛回思绪,徐徐打量了他一眼,回道:“三千岁左右吧。”
“姑娘真是好眼力。”少年继续飞快地撑着篙,以热络的言辞来分散沧楉的注意力,她一陷入沉思,他就立马不着痕迹地打断她,喋喋不休,屡试不爽,“城里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多达四五百位,几乎占了上城的一半。大部分人我都认识,除了一个……”
沧楉突然打断道:“那你认识城里有一个卖心经卖的最好的少年吗?”
少年一愣,没想到沧楉会唐突地打断自己,但转念想,她这个问题并无啥可回避隐瞒的,遂朗声道:“当然认得,他卖的心经都是原版的,只是人们悟力不及,往往参悟不到书中的奥秘,再加上联络自己的命星极其困难,他们的修灵境界便多年来徘徊不前,连低级的成天圣境都没有达到。”
“我在哪里能找到他?”沧楉沉声道。她在这灯影桨声里行了半个多时辰,穿过了无数个街头巷尾,也没有听到卖书少年的吆喝声,这似乎不合情理。他能把诘屈聱牙的《玄黄》心经卖出最好的销量来,不靠卖力吆喝是完全行不通的。
少年回道:“等过了前面的泪痕街,你自然就会看见他的。”
沧楉执剑而立,隐约感觉船有了轻微的晃动。
泪痕街,长百丈,楼如棺木危耸,更漏声断必见血,凶险异常。
忽然间,河下眼珠聚出一道剑影,由竹篙中凌厉而上,瞬间刺穿了少年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带着痛苦而苍白的面容,回头道:
“我好想听,夜莺在我的窗前歌唱……”
话音未落,他便凄然落入了河中。
他为何对夜莺的歌声念念不忘?沧楉想告诉他,其实她会模仿夜莺的歌声,她愿意吹奏一曲给他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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