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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
贪不贪欢,都意兴阑珊。
屋外雨声朦胧,积水从檐上青瓦里笠下来,连成一纵纵的丝,密密地敲在青石板上,听在耳边总觉忽远忽近的,和这梦一样不真切。
江又灵扶着脑袋坐起来,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无序乱麻,一阵阵的发疼。
眼睛刚从粘稠的眠意里挣开来,看什么都朦着氤氤氲氲的雾意。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从梦里惊醒了。
江又灵喘了口气,视觉渐渐清明,周遭熟悉到骨子里的环境,让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这些日子,他总产生脑海里多出了许多记忆的错觉。
可每每他主动去回忆的时,脑子里却又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让人茫然不知所以。
他虽然有些特殊,可以往十四个年月,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
江又灵按了按太阳穴,甩了甩头,抛开这些思绪。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少年叠好了被子,走到窗户边,一推窗板,一蓬雨水泄下去,哗啦一声响,他顺手抄起边上的叉竿,把窗户支了起来。
雨声合着微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脑子随之一清。
“手扶栏杆望水流...”
大清早,隔壁刘老头又在放昆曲了,老头儿耳朵有点背,收音机开的能传十里远。
“水网哪里归大海啊,人到何处是尽头噢......”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出了房门,将堂屋后门门栓打开,小菜园里窸窸窣窣的响动霎时一静。
江又灵朝那方向瞥了一眼,淡淡的收回视线,径直经过后廊,到水房里洗漱。
背后,虫蚁又开始窸窸窣窣的乱窜,菜园子呼啦一下又活泛起来。
江又灵没管他们便去了厨房。
锅台上烟清灶冷。
江又灵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是平日,阿婆天不亮就会起来给他做早饭,他洗漱的时候,阿婆便已经将热腾腾的粥饼端上了桌,然后吆喝:“灵啊,来吃——”
她总是怕他饿着。
江又灵卷起袖子,揭开砂锅,去看炖了一夜的鸡汤。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他这些日子叹的气,几乎比前面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两天前,阿婆在屋里晕过去,他当时还在学校上课,也幸亏阿婆白日里不关门,被发现的早,几家邻居帮忙送到了医院。
之后就是检查和住院观察。
小镇里的医院设备落伍的厉害,病因直到现在还在查。
江又灵陪了一天夜,昨晚叔舅来换了班,他才有机会回来收拾一下,寻思给阿婆补补身子。
可过去十几年,阿婆就没让他沾过厨。
这一罐子鸡汤看起来能喝,还亏得被熬汤的老母鸡基本没怎么挣扎......江又灵要拔哪儿的毛,人家就恭恭敬敬的把哪儿伸过来,主动到恨不得自己跳进锅里。
江又灵去死寂的园子里摘了两颗小白菜,又煮了锅青菜粥,自己吃好后,便清洗干净保温桶,装好了鸡汤和粥。
然后去换了件老棉布衬衫。
这衣服虽浆洗的极干净,料子却已经有些发白了。
他不是没有别的衣服,平江市的父母年年都会邮大堆衣服过来。
全都没拆封,都还簇新的放在柜子里。
只是这身衣服,是阿婆踩着缝纫机一针一线裁出来的,最合他的身,也最合他的心意。
况且,江又灵穿什么都好看。
他提着不锈钢保温桶,撑着把老黑伞就要出门,临行犹豫了一下,又转回去加了件毛衫,初春的寒气还没走尽,他虽然不怕冷,但不能让阿婆担心。
隔壁刘老头的戏,已经在放了不知几遍了。
江又灵打着伞从檐下经过时,正有女声娇娇的唱:“落花有意随流水。”
又有粗犷男声默然的接:“流水无心恋落花。”
少年人撑着伞,脚下踩着积了一汪汪水的青石板,边上是条清幽幽的河,背后还在唱——
“却是为何?”
“只因他有奔投沧海之志。”
他将饲料一路散进河里,平日里怕人的野鱼儿,此时却尽数蹿了上来,争先恐后的争着食儿。
走过小石桥时,两条金红尾鳍的鲤鱼跃出水面,发出稚嫩的童音:“多谢!多谢大人!”
江又灵点了点头,刚走到岸上,脚边一滩水荡起圈圈波纹。
水做的小人慢悠悠的从里头拔出手脚来,撒欢似的歪歪扭扭跑了几步,吧唧摔在他的鞋面上,星星的溅了几滴水在少年的裤脚上。
小人惊恐的脸都变了形,一时间不敢抬头,讨好的用身体蹭鞋,直到檫得纤尘不染。
江又灵把脚撤到一旁,看他一眼:“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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