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我和重山倒像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一般,都僵直着身子,各自坐在一边,沉默到窒息。
我虽然对这门婚事不怎么上心,可毕竟也是头一次真正做新娘子,心里还是紧张得能捏出一把汗来,暗暗埋怨重山怎么不能大方一点,开口说几句话也好。
正当我埋头寻思如何打破这个尴尬,重山突然站了起来,把我吓一跳。
他走过来,又走过去,突然在我身旁坐下了,却又是半晌没有动静。
我的心一下子又悬在了嗓子眼,憋了半天,方弱弱提醒道,“你不揭盖头么?”
“啊,我竟然忘了。我,我来帮你。”他忙道。
看地上他的影子从这里闪到那里,便知他一定手忙脚乱,心中又觉得好笑。
忽然我的眼前,明亮起来,便看见重山小心翼翼地挑着红盖头从我头上滑过。
我俩四目相对,尴尬地笑了笑。
他便又坐回了我身旁,又是一阵该死的寂静。
我又道,“你怎么,不和我说话?每次见你,都急匆匆地。”
他十分局促,用手挠了挠头,“我想同你说话的,只是一看见你,便不知为何,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好先走一步,心里想着,等想起来再来找你。”
“你的记性,不太好嘛。”
两人噗嗤一声,便都笑了。一笑起来,就不那么拘谨了。
他便又道,“我见你最近又瘦了一些,我买了一些燕窝,明儿炖给你吃好不好?”
“我没什么,不用那些东西。大娘近来劳累,还是给大娘吃吧。”我便道。
重山只好点头,勉强笑笑。
我只好又道,“而且,我小时吃得多了,现在大了反而不爱吃。下次,你买冰糖葫芦吧,我很久没有吃,有点馋。”
他才高兴点头。
忽然他伸手过来,越过我的身前,我惊吓间,却发现,他只是要抓蚊子。
“你先睡吧,我先把蚊子抓干净了,免得扰得你睡不着。”他起身道,真就认真到处寻蚊子去了。
抽空儿,他又回来,替我放下床幔,催促道,“早些休息。”
我只好兀自和衣躺下了,却始终不曾合眼。
他忙到半宿,终于没有动静了,却迟迟不见他上床来,我忍不住拨开床帘,偷偷看了一眼,只见他坐在桌前,如雕塑一般。
“他怎么了?”我心想,但又不敢问。
又过了许久,我怕我再不喊他睡一会,天就要亮了。
“赵重山,你不困么,你要坐一宿啊?”我终于开口道。
他才起身来,犹犹豫豫,终于翻身上床,在我身旁躺下了。
我们就躺在一张床上,两人都不敢动,我更是僵直得如同木棍,心口扑通扑通地跳。
过了许久,我悄声道,“果然安静。”
他笑了笑,“那你便放心睡吧。”
他拘谨着给我掖了掖被角,便安静地合上了双眼,不一会儿,便睡得深沉,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虽不再惊慌,却仍然无法入眠。
我才知道,躺在一个不爱的人的身边,是这等彷徨。
这场亲事,于我,于重山,究竟是好还是错呢?
我的退让,换来的似乎只有父亲的欣慰。我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以什么心态与重山相处才合适,他又会怎样看我。
就这样彷徨了一夜,第二日睁眼时,几乎是晌午了。
重山早已不见人,我赶忙起身梳洗,收拾好,便在后厨见到了大娘,她正烧着饭,热火朝天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忙跟在她身后,忙活起来。
大娘见着我,笑呵呵地,“起了?”
我忙回道,“嗯。”
“重山有没有欺负你?要是有啊,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我忙道,“没有,没有!”
炊烟中,大娘的笑容显得格外温暖。
渐渐的,在清贫而忙碌的生活中,我仿佛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出口,不再死死地盯着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并不娇惯,至少这几年早不是了,可下地种庄稼对我来说,还是十分吃力。
重山却抢着把所有重活儿累活儿都做了,几乎不让我动手,我也就算不上劳累。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日三餐,日日夜夜,当初再拘束的两个人,也慢慢开始变得熟悉了,彼此也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当然,我不能再叫大娘了,得跟着重山,叫娘。
我们婆媳之间,相处得很融洽,我孝顺她,她也维护我。
我虽然下地干活儿不拿手,但也从不偷懒,纺绩,织布,样样学成。
娘逢人便夸,远近也都称赞她得了一个好儿媳。
娘还悄悄和我说,“自打清华进了门啊,重山都上进了,天不亮就进城了。”言语里满是欣慰和骄傲。
我一边陪她高兴,一边为重山感到有些遗憾,我知道他的志向,怎么会是这一亩三分地呢。可是,父母在不远游,他更想要做个孝子。
即便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可是从他偶尔放空的眼神中,我依然能一下子,读懂他的落寞。
这时候,我便会为他准备他最爱吃的饭菜,花着心思变着花样,多少令他在这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感到一些惊喜。
比朋友亲近,也理智地疏远。除了爱情,我们有的是真诚的互相关怀。
一天夜里,我如常早早睡下,不经意翻转身来,便发现与他对面而卧,心中依然免不了一丝慌张。
他却只是对我笑笑,“你终于看回头看我了。”
从来没想过,重山也会有如此温柔谦让的一面,想他从前,直来直往,行事粗放,不像这般耐心有包容。
他见我有些不自在,便又道,“你啊,像个木头,一宿下来,不累么。”
“你这是骂我?”我嘟囔着,把脸别过去。
“这就生气了?”他唤了一声,又唤一声,“娘子?”
我遂白他一眼,“大半夜的,你正经些。”
谁知他笑得更放肆了,“要这正经做什么,没一点用处,还是逗你开心好。正是半夜,正经才最无趣。”
他这分明是调戏我啊,我听得脸直红到耳朵根上,又无甚可辩驳的,只好蒙着头,躲到一边,赌气道,“我明儿,回家去。”
“我也去。”他立马接道。
“你去做什么?”我又道。
他笑吟吟道,“我去看岳父大人。”
我索性不理他。
他便慢慢将我的手从我脸上拿下来,霸道又真诚,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身边,什么都可以,不必顾什么规矩,纵你睡得四仰八叉,亦或一脚把我踢下了床,你还是我的娘子,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是你。”
他说得太认真,我一时愣住了,在想,怎么回应呢。
正苦恼中,忽然他轻松一笑,“好了,睡吧。”
我恍惚点头,便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却被他一把按住了,仍与他对面而卧。
他闭着眼睛道,“就这样,不许再转过去了。”
我只好依了,出乎意料地,那晚我睡得安稳。
第二日睁眼时,我居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他的怀里,而他正紧闭双眼,睡得香甜,双手都搂在我的肩上。
我立时羞得无地自容,便在心中盘算,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抽身出来,这样就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谁知,我刚抓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眼睛倏地睁开了,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打量我。
我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娘子?”他抢先问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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