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点头道:“但每科春闱之际都能听到鬻题的非议,真正查实的却少之又少。”
南宫见她沉思,又把话挑明了点:“可今岁不一样,今岁另一位考官是李相,李左相入阁也有七八年了,与杨首辅政见相左,焉能放过这个机会?更关键的是,刚刚姑娘还提起圣已经是第三次敲打杨相,恐怕对李相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看着薛可半信半疑的眼神,南宫又道:“姑娘觉得这官场公平么?”
官场何来公平二字?薛可虽不知他的用意,仍然是笑了一笑,意味不言自明。
南宫就着手中的茶壶喝了一口茶道:“这官场当然是不公平的,一个官员是何人门下,师从何人,出声何处,原籍何处,哪科进士,这都是官场中天然的烙印,再之后,是否出生世家,能否逢迎司,能否管理黎民,能否与同僚相处,都是各人的能力、手段,谈不什么公平!”
南宫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最后正色道:“但是姑娘,我朝却有一件事情,便是入官场的这道门槛——科举,是最最公平的,无论是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无论是垂垂老矣还是黄发童子,进了这考场门,都是一视同仁。因而但凡与科举挂边,都无小事。任何人敢在科举的公平做文章都是犯天下之大不韪。姑娘何妨拭目以待?”
~~~~~~~~~~~~~~~~~~~~~~~~~~~~~~~~~~~~~~~~~~~~~~~~~~~~~~~~~~~~~~~~~~~~
炎炎夏日,正午时分,端门前更是没有任何遮挡,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聚集在端门前的三百多人身。
这些人穿着文士服,带着文士巾,尽管很多人衣服都已汗湿,看去狼狈的很,言谈举止仍然是文质彬彬。
显然其中很多人并不常在烈日下劳作,不断有人中暑,一旦有人倒下,便有人将他抬下去,位子也自动有人补。
他们正在做一件事,诵读一篇文章——秦川先生的《士论》。“士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这一场自发的集体读书运动已经在端门前持续近五日了。
科场舞弊,是每一个读书人不能容忍的事情,突破了士者的底线,他们坚持要朝廷给出一个交代。
太和殿前虽然十步一岗,却安静的落针可闻。端门前的读书声并不能传到这。
侍卫军穿着厚重的护卫甲,看不出衣服的汗湿情况,但却看见他们脚底汗慢慢滴成一圈。太阳一晒,感觉在冒着白烟。
殿里四角置着冰块,倒是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让穿着朝服的大臣们稍稍能喘口气。
皇帝的案头放着一篇京城为之震动的文章,秦川先生的《士论》。
皇帝面色阴沉的看着刑部呈送来的案卷,问道:“这两位举子都是什么背景?搅得整个朝堂都不得安生?”
皇帝发问,臣子不得不答,户部一个侍郎出列回禀道:“此次两名举子,都不是出身世家。一位姓徐,便是和程考官的仆役有来往的那位,家在无锡一代行商,涉及的生意有生意、瓷器,资财颇富。”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另一位姓唐,便是考完吹嘘考卷简单的那位,这人自小在苏州便有才名,十五岁便以第一名成为苏州府府学附生,名震乡里,但他为人风流不羁,有些游侠气息,狎妓弄酒,在录科考试中名落孙山,后来是苏州府多位名士相求,苏州知府又亲自查验了一番,才让其补遗参加乡试,去年秋试倒是拿了解元。”
一旁的太子少保孙大人出列补充道:“这位唐解元原来在姑苏便颇有才名,来京城不久,京城的青楼楚馆也都在以唱他新写的词为荣,微臣这儿新录了一首。”
皇帝让内监呈,之间红粉信笺面录着一首诗——“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比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
皇帝心下便有些不悦,道:“原以为是饱学之士,现在看,也不过是会写个淫词浪曲的浮浪子弟!”
孙大人低头称是。皇帝听得殿外知了聒噪,心里更添烦恼,让内侍宣了退朝,又单独宣李相到御书房议事。
在御书房喝了杯热茶,心里的暑气才慢慢消了点。皇帝指着刑部卷宗道:“这卷宗你看了?”
李相垂首道:“是。”
“你说说,这样的调查能结案么?那帮子书生能散么?”
刑部受皇命调查此次科考案,李相、程主官都被隔离审查,李相审查一阵子后确无嫌疑仍复原职,程主官却没有这般幸运。
唐、徐二位举人都被请到刑部公堂,虽然未用刑,可刑部那帮问讯老手一吓唬,基本也问出个全貌了,再结合其他人证,刑部已经得出了结论。
一是程主官的仆役确实将考题以千两白银的价格卖给了徐举人,徐举人和该仆役的证言能吻合,公差还根据仆役的指认从起住处搜出了白银,样式、数量分毫不差;
二是程考官和仆役的证言都称程考官对此并不知情,也没有收取银子;
三是徐举人称其将试题告诉了唐解元,但只是称朋友猜测,并未说明自己买题之事。
李相沉声道:“此事引起如此大的风波,刑部的结论只是程考官的仆役的私自行为,恐怕难以服众。”
皇帝冷哼了一声:“朕看他们也是糊涂了。”
“刑部蔡尚书原是杨首辅门下,怕是有心维护。那帮书生中可能也有人打听到这个结果了,听说午还小议了一阵。”
皇帝又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道:“我看这帮子书生也是狂妄!这是朕的天下还是他们的天下,这般妄议朝政是在逼朕动用廷杖么?”
“皇息怒!”见皇帝情绪稍稍平静了些,李相接着道:“自古言官论政,士者论道,都是盛世年间的太平景象,皇应当高兴才是。”
皇帝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相接着说:“微臣蒙皇信任,得居庙堂,但也是读书人,对刑部这份结论也有几个疑问。一是,考题如此机密之事,程大人如何会不小心泄露给仆役?二是,这老仆侍奉程大人多年,一向忠心尽职,如何突然为了千两白银犯下滔天大罪?三是,徐举人既然买到考题为何不小心谨慎,还要告诉自己的同乡?这三点疑问不解,但是难以结案。”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