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卿易容后的长相与她原本的长相有三分相似之处,弱化了女子固有的柔和,第一眼看去当真认不出。
如此逼真的易容让沈戚心中的担忧消散了不少,颔首回复了公孙卿的提问后,迟疑道:“你易容成这副模样有没有不适的地方?日后若是成事,这幅面孔要维持许久,若是觉得难受必定要告知他们帮你缓解,不要扛着。”
“这我明白,只是在照镜子的时候看着镜中的人觉得稀奇,反倒没觉得脸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公孙卿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稀罕的事,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将自己从旁人那里了解到的尽数告诉沈戚。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金井阁前,公孙卿说的口干舌燥,一抬眼就瞧见沈若华站在门前,脸上还带着笑意。
公孙卿动作一顿,清了清嗓子,冲沈若华作揖,“给郡主请安。”
沈若华目光一亮,走下石阶上前,绕着她打量了一圈,合掌一拍,“好!若非亲近之人,绝认不出你。”
公孙卿咳嗽了几声,声音又变了回去,被沈若华夸的稍有些羞赧,颧骨处红了红,“只学了几句简单的,老师说若是想切换自如,还需再琢磨一阵子,夫子觉得这样如何?”
“不差了,欲速则不达,你自己沉下心不要着急。走,进去坐一会儿。”沈若华转过身正要引路,便听见沈戚说:“华儿,你明日还要进宫,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公子难得来府上做客,哥哥带她去府上转转。”
公孙卿呼吸一重,眨了眨眼睛瞥了眼沈戚。
沈戚面上毫无破绽,但迎着沈若华和公孙卿二人的目光,难免有些不自在,一手成拳置于嘴边,遮掩的咳嗽了几声。
公孙卿心口一松,顿时没了羞赧和紧张,忍不出噗嗤一声,笑弯了眉眼。
沈若华别开目光:“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哥哥带这位公子去府上走走了。”
沈若华歪了歪脑袋,对着公孙卿眨了眨眼睛,“哥哥住的地方有一座小池,娘说他在外征战身上血腥气太重,让他养些活物积福去一去身上的煞气。池子里养了从各地搜罗来的鱼,有一条足有一尺长,公子有兴趣可以去瞧瞧。”
沈若华点到即止,转过身施施然的回了院子,深藏功与名。
……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又是一年伊始。
书房之中烧着地龙,暖洋洋的让人困顿。
蒹葭打了个哈切,揉了揉眼睛,正巧沈若华在这时候放下笔,将书信移到边上晾干墨水。
蒹葭走上前抽了个信封出来,打起精神开口道:“小姐很快就能和王爷团聚了。虽不知南蛮为何出兵相助,但现如今燕赤腹背受敌,已经是强弩之末,攻下燕赤指日可待。”
沈若华垂着眸,慢悠悠的开口:“于东岳,攻下燕赤是个好消息,可对有些人来说,就未必了。”
蒹葭笑了笑,“难为太子能撑到现在,看来皇后的书信起的作用不小,可若是真让太子混到了成事的那日,皇帝定会为了压制王爷将功劳放在太子身上,那岂不是让我们吃了亏?”
“怕什么,有人急在我们前头,而咱们,静待好戏就是。”
沈若华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抿,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
献王府
唐秀搭着善琴的手臂走在王府的小径上,跟在后面的善棋手拿着膳盒,主仆三人正准备去公孙荀的书房送膳。
穿过林间,几条小径汇聚成一条通向王府书房的路,唐秀扶着微耸的肚皮加快了步伐,谁知身侧不远也传来了脚步声。
沈蓉快要临盆了,肚子大的出奇,这段时日好吃好喝脸上圆润不少。
反倒是唐秀因为迟迟没找到沈蓉把柄的事,怀了孕也心事重重,看上去有些憔悴,如今二人撞上,更是剑拔弩张。
“快要临盆了还不好好歇着,果然小门小户出身,都分不清孰轻孰重。”唐秀扶了扶鬓角,想要先一步过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沈蓉手扶着后腰,仗着肚子拦在了唐秀面前,“妾身的孩子稳了,才敢出门走动,侧妃的胎才几个月,这几日春雨下的频繁,虽有下人每日清扫,可道路难免湿滑,侧妃还是要多多当心才是。”
唐秀眼神一厉,一把抓住了沈蓉的手腕,“你给我记住,若是我的孩子出了什么差错,你肚子里的杂种,有本妃在一日,也休想在这王府安身立命!”
沈蓉微微一笑,“娘娘别吓唬妾身,妾身快临盆了,心性不稳若是被吓得早产,侧妃娘娘罪加一等哦……”
唐秀呼吸渐重,到底没抗住沈蓉的威胁,松开了她转身便走。
善琴善棋慌慌忙忙的追了过去。
二人不欢而散。
唐秀回到房中,紧张的心神不宁,“本妃不能再等了,不管这孩子是不是王爷的,本妃都要让它胎死腹中!”
沈蓉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唐秀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哑巴亏!
善琴跪在脚踏上替唐秀脱鞋,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顿,小心翼翼道:“可是娘娘,若是沈蓉腹中的孩子,当真是王爷的……”
唐秀抬脚将她踹了下去,“是又如何!一个不会投胎的贱种,千不该万不该投到了沈蓉的肚子里,即便是王爷的,有本妃腹中的孩子金贵吗?本妃就看,她沈蓉没了腹中的贱种,那什么和我扬武扬威!”
善棋躲在屏风后听见了唐秀的话,慢慢走了上去,将托案上的茶放在桌上,轻声道:“娘娘,沈蓉快要生了,寻常的手段使在她身上不过是让她早产,倒不如咱们在这点儿上动手脚,比起怀胎,生出死胎,必定更让她痛苦。”
唐秀轻笑了声,往后倚靠在软榻上,“去找几个合适的稳婆,要嘴巴紧的,随时预备着替沈蓉接生吧。”
“奴婢遵命。”
…
…
湘兰苑
沈蓉屏退四下,静候片刻,后院的窗牖被人轻轻叩响,她立即走下脚踏,上前将木栓取下,打开了窗牖。
“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沈蓉侧开身子,给嬴玠让出路,待他跳进房中,又谨慎的在窗外看了几眼,才将窗牖合了回去。
“不是说在府中少见么,出什么事了?”嬴玠皱着眉问道。
“大夫说孩子没几日就要出生了,可我心里不踏实,唐秀和我结怨已久,她定不会容许我孩子出生,我怕她在我生产时动手脚,你帮我盯一盯她找的那几个稳婆,若能找到她们受命动手脚的证据那最好。”
“这种事你不如直接找献王来的快……”
“唐秀毕竟有孕,还是府上的侧妃,没有证据我平白怀疑她找给我的稳婆,外面会如何非议我!除非有她害我的证据,否则我不能坏了我在王爷心中的形象!”沈蓉退回榻上,面含希冀的看着嬴玠。
在她的注视下,嬴玠点了点头,沈蓉大喜过望,拖着笨重的身子走上前,环住了他的腰身。
嗲着嗓子故作深情,“你放心,有我在,孩子一定会青云直上,光宗耀祖的……”
沈蓉满心欢喜,并未发觉她环住的这个人动作何其僵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脸上满是嫌恶之色。
…
…
金井阁
沈若华捏着手中的书信,迟迟没有动静。
蒹葭眉心微皱,话在口中转了一圈,才低声道:“这唐秀端的是什么主意,不知道小姐和沈蓉……竟然还以这样的借口请小姐上门!更不要说小姐还未出阁,让小姐去献王府小住,真是荒唐。”
“若是说这个,唐秀考虑的还算周全,信上说了,若是我愿意去,公孙荀会暂时搬去城中的别庄。”沈若华将书信叠起塞回信封之中,问:“送信的下人还在外面候着?”
“送信的是唐秀的贴身丫鬟。”蒹葭透过窗纸往外瞥了眼,“还在外头站着呢。”
“去回话吧,说我明日就去,劳烦侧妃替我安排个合适的院子。”
“可……”
沈若华打断了蒹葭,眸色认真,“去回吧。”
蒹葭咽下了口中的劝说,屈身施礼,“是,小姐。”
善琴在金井阁的庭院之中等候许久,心中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到蒹葭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蒹葭面不改色,“小姐说明日就去。劳烦侧妃操劳,替小姐准备个院子。”
善琴心口一松,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奴婢明日辰时派遣马车来接郡主。”
二人互行了礼,善琴便喜滋滋的跟着领路丫鬟离开了。
蒹葭回到房中,紧皱的眉头还未松开,沈若华攥着手中的书,不经意抬眸看了她一眼,顿时笑开了,“还生气呢。”
“小姐,唐秀必定没安好心,我们安心的在府中看戏不成么,缘何随她的意呢。”
“她无外乎是想让我做替死鬼,我有那么轻易被人利用么?”沈若华合起书,丢到案角的书堆上。
蒹葭上前将书本扶正,顺势替她倒了盏茶,沈若华继续道:“留在府上只能听人说,去了那儿是亲眼看,你只当是被唐秀邀着看戏,旁的不用多想,是不是舒坦些。”
蒹葭抿了抿唇,趋利避害毕竟是人之本能,她是做不到沈若华这样处变不惊,不过既然一切都在沈若华掌握之中,那她的担心就没有必要了。
“奴婢去替小姐收拾行李。”
“去吧。”
…
…
善琴回到府中禀报,听闻沈若华同意前来,唐秀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暗道:“真是狂妄,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本妃。”
“兴许那沈若华只是虚有其表,才如此轻易的入了娘娘的套,娘娘何须高看了她。”善棋讨好的说。
“她有今日的荣耀,你以为只是因为她的出身?她若没点脑子,早就被害死了。若不到万不得已,本妃不想和她敌对,只可惜本妃现在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把了。”
翌日
沈若华乘着马车来到献王府门前。
驾马的善琴跳下马车,招来早已候在门前的家丁将后座的踩脚凳取了下来,放置好了才对车帘内道:“郡主,到了。”
蒹葭撩开车帘,搀着沈若华走了下去。
府前空空,善琴道:“还请郡主见谅,我们侧妃怀着身孕,现在又正巧是初春,有些微寒,大夫说娘娘不宜出门,不能来接郡主。现在娘娘正在院中静候郡主,奴婢这就领您过去。”
“唐侧妃情况特殊,本郡主是知道的。蒹葭,你留下帮王府的人,将我们的行李放到院子去。”沈若华转身吩咐了蒹葭,才跟着善琴往唐秀的院子走去。
府上来往穿梭的下人很多,有几个端着东西来去步伐匆匆,善琴解释说:“郡主搬来府上小住,为了避嫌王爷要搬去别庄,王爷平日办公的东西有些多……”
沈若华点点头,目不斜视的前行。
二人很快便到了唐秀院外。
穿过抄手环廊来到正门檐廊下,一人抱剑而立,善琴忙屈身施了个礼,“奴婢见过莫大人。”
莫问抱胸的双手在空中一握,微微颔首弯腰,“见过安懿郡主。”
“多礼了。莫问你在此处,想必献王爷也在房内了?”沈若华说道。
“王爷刚下早朝,前来探望怀有身孕的侧妃娘娘,待王爷的东西整顿完毕,王爷便会前往别庄,等沈良娣生产之日再前来。”莫问回答道。
沈若华往屋内看了眼,隔着屏风和几道小室,看不见里面,“需要通传吗?”
“王爷说了,等郡主到了,直接进去便是。”莫问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来。
沈若华提起裙摆迈过门槛,走进屋中。
善琴追在后面,“娘娘,王爷,郡主到了。”
她替沈若华撩开内室的珠帘,内室之中,唐秀半躺在床上,不远处的桌边,身上还穿着朝服的公孙荀,正慢悠悠的品茗。
沈若华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朝唐秀走去,“唐侧妃日安。”
唐秀脸上浮现出笑意,矜持的颔首,“郡主终于到了,此次真是麻烦了郡主,还请郡主别怪罪。”
“侧妃客气了。”沈若华同唐秀搭了句话,才转身冲公孙荀行礼,“给王爷请安。”
“诶,郡主多礼了。”公孙荀笑容灿烂,亲自吩咐了下人搬了个绣墩上来,自她进门后目光就没看过第二个人。
唐秀原来的好心情抑郁了些,扫了几眼沈若华今日的穿着,也没看出什么花儿来,嫉妒的话在口中转了转,到底没敢脱口。
讪讪的笑了笑,“王爷在这儿陪妾身这么久,又是刚刚下朝,一定累坏了,不如先回院子歇息片刻,免得累坏了身子。”
“本王不累,郡主难得上门走动,本王怎能失礼先走。”公孙荀站起身,冲沈若华展颜一笑,“侧妃有孕不能操劳,正巧本王想在去别庄前再在府上走走,不如领着郡主一道看看府上的春景。”
唐秀心一咯噔,立即看向了沈若华。
“还是算了。”
听沈若华出声婉拒,唐秀悬着的心才慢悠悠的放了回去。
她可不想阴差阳错,再招来一个狐狸精。
公孙荀笑容一阴,没等他开口,沈若华就道:“不瞒王爷,这几日入春我有些受寒,不能在外多走动,还请王爷恕罪。”
公孙荀低低一笑,“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本王就不为难郡主了。本王先走一步。”
他目光深深的从沈若华身上扫过,转身离开了厢房。
唐秀看着公孙荀走出房内,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王爷待郡主不薄啊……”
“献王喊荣亲王一句皇叔,定是看在这儿面子上对我热情些,侧妃不必多想。”沈若华四两拨千斤的说道。
唐秀眼珠一转,也想开了,满京谁不知道沈若华对霍孤用情至深,二人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即便公孙荀对沈若华有企图,也不挖动手握重兵的荣亲王的墙角,倒是她草木皆兵了。
唐秀连忙道了歉,“郡主恕罪,这一阵有孕,本妃心神不宁,冒犯郡主了。”
“侧妃既然身子不适,那我就不多叨扰了。侧妃派个人替我引路,自己好生休息吧。”沈若华起身道。
“那好,善棋,你领着郡主去兰亭轩。”
“是。郡主这边请”
善棋引着沈若华离开唐秀的院子,没走几步路就撞见了蒹葭。
“小姐,行李都安置好了。奴婢记着院子的位子,奴婢领您去吧。”
沈若华偏过头冲善棋颔首,“你回去吧,告诉侧妃,本郡主自行回院。”
善棋道了声是,转身回了院子。
蒹葭跟在沈若华身侧,走上府上的长廊,确认四下无人,才轻声道:“奴婢方才打听了一下,离沈蓉生产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唐秀已经准备了接生的稳婆,就住在沈蓉院子边上。她给我们准备的兰亭轩,也在沈蓉那儿。”
沈若华眼波流转间思绪万千,低吟道:“这难不难产谁也说不准,沈蓉位分虽低,可她腹中到底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孙,即便收买稳婆,伪装出难产杀人,被发现的可能性也极高。蒹葭,若你是唐秀,想把假的变成真的,会如何做?”
蒹葭睫毛颤了颤,“……突然早产,再辅以汤药佐之,方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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