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起身谢礼。
巴吉与王副将一道出山,身后带着十几护卫,障雾迷茫,诸饶腰间都挂有一个荷包,荷包里放有草药,专治障气,是以,他们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四周野兽吼隆,护卫们皆抽出刀剑,警惕四周,诸人步伐急促。
王副将走在巴吉身侧,一边观察周围动静,一边与巴吉道,“少主适才对太子的态度不妥。”
巴吉不以为然,“太子?他算那门子太子,顶着有一丝巴国王室血统的黄口儿。”
“不管怎么,族长也是待他如贵宾。”
巴吉冷哼一声,“阿巴也真是,寻来这么一个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一点用处也没樱”
“少主别忘了,巴氏各部要团结,就得靠太子一声令下。”
“他也就这么一点作用,待大事成了,谁还会认他。”巴吉瘪瘪嘴,“还有那个罗布,如今我看也是毫无用处了,杀罗素杀不成,杀司马言也困难,还能指望他什么?还得我来好吃好喝的供着,想想都气恼。”
巴吉一路骂骂列列,王副将不再言语。
另一侧,巴太子与罗布一起饮酒,席间罗布自是愁闷万千,有些心不在焉,巴太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起自己这半生的流历之苦来。
巴太子并非真正的太子,只是一宗室公子,当年巴国灭国,公子还是幼年,被他的母亲交给傅母,扮成百姓逃出王城,然后跟着傅母一路颠沛流离,先是被楚擒住,楚向外宣称他乃巴国太子,愿意帮巴国复国,抵抗秦之暴政,在楚十年,明为太子实被软禁,十年间,秦楚之战不断,有胜有败,但最终还是不敌秦,丢了黔中郡,巴太子的日子越发艰难起来,楚以联齐来对付秦,不再提复国之事,巴太子己然成年,复国之事己深入骨髓,当为己任,再者,巴人并非人人都承认秦的统治,如巴氏五族,常常起兵对付秦,于是,太子逃出楚国,回到巴地,四下联洛,然而,各部虽抗秦,但各部也有内争,同理,表面上对他客气,无非挟子以令诸侯,你争我夺,前两年巴人再次反秦,也是因此而大败,每每提到这事,巴太子都泪流满面。
罗布为太子倒满酒,“太子也不必太过伤心,秦人无道,终有一日,必败。”
巴郡属秦,属楚,还是属巴,罗布其实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当然,他也有他的雄心壮志,听太子着自己的苦恼,着自己鸿鹄之志不得实现,似有同鸣,再加上多喝了两杯酒,于是也将心中苦闷一一倒了出来。
“布与太子一样,不甘心受人摆布,也想做出一番惊动地之事,你道我非要做那酋长吗?”罗布摇摇头,“我们賨人也曾立国,也曾独霸一方,整个巴郡曾是我们賨饶下,那个时侯,管楚人什么事,秦人什么事,巴人什么事,只是巴人一来”罗布叹道,“数百年前的事,不提也罢。”
太子持起酒杯,喝了一口,“听公子的意思,也有复国之意?”
罗布哈哈大笑起来,微有醉意,“布野心不大,布不想受制于秦,受制于巴,布只想统领賨人夺回我们賨人先祖之地。”
太子道,“賨国建国在宕渠县,公子要得宕渠县?”
“怎么,不可以吗?”罗布嘿嘿一笑,凑近太子,太子将酒杯一掷,“公子之志,孤敬佩。”
“哈哈”罗布又笑,自嘲道,“敬佩,敬佩,布也敬佩太子之志,可如今你我皆一事无成,还成了丧家之犬,哈哈”
然太子摇了摇头,“此事虽难,也并非不可为。”
罗布的笑声渐敛,有些惊讶的看着太子,“太子何意?”
太子左右看了看,凑近罗布耳边声道,“如果賨人与巴人开战如何?”
什么?罗布听言一惊。
太子继续道,“两族开战,依公子所见谁胜谁败?”
罗布想了想,“难,恐两败具伤,不过若有秦插手,巴人何担”
太子道,“因此,公子若献上巴人头颅必是大功一件,届时,公子可回族,只要公子有机会回到族里,那么公子”
罗布道,“若能回族,我必不会再败给罗素。”
“所以,公子要实现自己的大志,回族是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那么接下来才有希望。”
罗布听言仿佛醍醐灌顶,近月来,他只想着杀罗素,杀司马言来报仇,却忘了即便是刺杀了他们,那么他也难以回到寨子,也真的只能当丧家之犬,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那怕是一切从头再来过,又当何防?
罗布被太子的话激起一股子热血,他立即起身朝太子一礼,“太子一言让布受益非浅,太子再受布一礼。”
太子也起身扶起罗布,长叹一声,“孤之所以这些话,其实也是为了孤自己。”
罗布抬起头来,太子又道,“孤无兵,无权,且年数渐大,孤早知孤这一生复国无望,公子与孤的遭遇相似,但公子年轻有为,又有众多义士相随,公子可放手一博,公子他日成就了,便是孤成就了,孤也深感欣慰。”
太子一幅肺腑之言,得罗布甚是动情,“他日若真成就了,布一定相助于太子。”
太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送罗布离去后,太子身边一直跟随的老奴甚是不明白主子的举动何意,太子斜倒在软榻上,手里还拿着酒杯,但他却没有喝一口,而是望着酒杯出神良久。
“此酒甚涩,孤还记得,昔年在宫里,醇香玉液,孤欲尝,阿父责之,王叔大笑,幼子英武,将来堪当大任。”太子着一些往事,着着便笑了起来,“堪当大任,堪当大任”
“主子醉了”
太子不管老奴的劝慰,自顾儿道,“谁知,一朝突变,国亡家破,孤颠沛流离,受尽人间苦难。”太子一边着一边持酒起身,然而身子却摇摇欲坠,“住过马厩,吃过马食,受他人毒打,孤任他们相欺,还得笑脸相迎,因孤有鸿鹄大志,鸿鹄大志,孤,要复国,所以孤受了,只要他们能发兵,助孤,孤不在乎这些。”太子举高酒杯大喝一口,“然,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了,孤看明白了,哈哈”太子大笑,“孤不能复国,巴国气数己尽,但孤受的苦不能白受,孤既然不能复国,那么孤便搅乱他国,哈哈”太子将酒喝尽,老奴上前相扶,扶着太子回到软榻上,但听他又道,“孤巴不得下大乱,更乱,巴吉对孤不敬,巴氏五族对孤假情假意,他们要弃孤,孤要报复,报复”太子喃喃而言,声音越来越,最后酣睡而去,老奴含泪脱去太子鞋袜,为太子盖上被褥,然后静静的守在太子跟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泣道,“老奴从未弃太子,也从不弃太子。”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悲惨的人生,他不能为自己做主,他被这个世间簇拥着上前,成为他们想要成为的人。
秦清铺子的生意,再次好了起来,连县丞都肯赏脸的食肆必定是美味无比,订单一直排到了月未,有大户甚至抛出一金,只为提前品尝,但秦清也有做人原则,一切按着规矩办事,有权有势的人却也不敢来捣乱,因为县丞曾光临过,又传言店主与都官令有深交。
不过,这深交二字,多半有些暧昧了,但在枳县这样的县城,孔孟的儒家思想并不流转,民风自然奔放,便是有些风言风语,诸人听了也都一笑而过。
更因为秦清与司马言大大方方的走在一起,男未娶女未嫁,有何不可呢?
秦清可谓春风得意,生意有钱挣,爱情有丰收,她几乎快忘记了自己人生理想,甚至想着与司马言这般过下去,也并非坏事。
然而,好事总是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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