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君听出大环话里透出来的那丝冷淡与厌恶,她忙收起自己进门时带着的那一丝笑容,轻轻的坐到了椅子上,心想今天只怕要不好过了。
碧君刚一坐下,大环也没绕什么圈子,直奔主题的说出了约她出来的用意,希望碧君放过子声,让他安安心心的唱戏,欢欢喜喜的娶妻。
果然不出碧君所料,子声终究是没有听她的劝阻,愣是跑回家闹起了退婚。碧君知道此时就算自己再如何去解释,大环一定不会相信自己,在大环母女的眼中自己已然是那种居心叵测的狐媚子了。
碧君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大环,发现大环正用异常严厉和憎恶的眼神瞪着自己。碧君一时百口莫辩,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受,她的额头冒出细细的一层汗珠,脸颊也烧的厉害。
大环先是冷冷的说了子声回家如何如何的闹着要退婚,又故意带着讽刺挖苦的语气说了自己对晚秋多么的中意,只有晚秋那样本分贤惠又知书达理的孩子才配做自己的儿媳,那些个来路不明,缺少亲爹亲妈调教的贱蹄子这辈子都甭想进闫家的大门,除非从自己的尸首上踩着进去。
大环说了半日,话里的意思也是再清楚不过了,她说完之后端过茶水轻轻的喝了几口,一边喝一边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碧君的神色。
碧君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头虽然微微低着,但是腰板却坐的挺直,丝毫看不出一点羞惭和惧怕来。碧君感觉到大环母女都在怒视着自己,她吸了吸气,然后从腋下抽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起头看着一脸阴沉的大环,不卑不亢的说道:“伯母,当着您老人家的面我也不扯谎,我心里是装着子声哥哥,而他确实也在我跟前提过要和我相好的意思,但是若说我使狐媚手段勾搭他,要拆散他和晚秋姐姐的姻缘,这却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我曾不止一次的劝阻他莫要做出那混账事来,辜负了伯母您对他的期望,更不要辜负了晚秋姐姐待他的一片深情。”
大环听碧君说出她确实心里装着子声的话后,气愤的将手中的茶碗用力放到桌上,然后转头和身旁的女儿对视了一下,母女俩的脸色都更加的难看起来,恨不得立刻将碧君撕碎了揉烂了。
碧君明知道大环母女此刻任凭自己说什么也绝对不会改变她们对自己的成见,但是她仍旧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自己的态度向她们说个明了。
碧君将自己来北平后与子声偶然邂逅的经过向大环母女详细的说了一遍,临到最后又言辞恳切的表示自己绝没有要嫁与子声的意思,请伯母放心,自己这就去向子声哥哥再次说个分明,做个了断,让他不要错会了自己的意思,莫要再继续胡闹。
大环冷眼听了碧君的这番肺腑之言,心里虽说依旧有些不大相信,但是当听到她说会与子声做个了断这几句话时,大环的神色才渐渐有所缓和,她顿了一顿后说道:“朱小姐,只要你肯放过我那混账儿子,我老婆子就对你感激不尽,就不劳你大驾去劝说我那儿子了,只要你不要再见他,我就高年弥陀了。你也莫要怨恨我老婆子今天话说的有些不中听,若你能真如你方才说的那样,我老婆子对你感激不尽,自此也绝不再来烦扰于你,但是倘若你还明里暗里勾搭我那孽障,我老婆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定然会与你较量个高低。”
碧君默默的站起身,神色有些凄凉又有些坚毅的说道:“伯母放心,我虽然是叫花子出身,但是我也知道礼义廉耻,答应您老的事情我定然会做到。”
碧君说完,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大环母女神情复杂的坐在那里。
碧君一路小跑的离开了那座茶楼,跑出好远才停了下来。碧君的后背全部被汗水打湿,胸口也憋闷的厉害,她用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座茶楼,她看见大环母女也正站在茶楼门口定定的望着自己。
碧君回过头来,紧紧咬着下嘴唇脚步沉重的继续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虽然是三伏天,但是碧君觉得后背异常的寒凉,不由得接连打了几个冷战。碧君忽然觉得眼前这熙熙攘攘的街市竟是这样的让人憋屈和压抑,她真想奋力挣脱这烦乱之所在,寻一处僻静的地界儿好好的休养休养。碧君心里一痛,眼泪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突然她的耳畔似是传来父亲的叮嘱声:孩子,莫要哭,往后比这难的日子只怕还有,这会子哭又有谁会看呢?
碧君将头高高的仰起,用力将眼睛睁的老圆,生生将那些苦涩的泪水又憋了回去。
碧君回到戏园子的时候,午场的戏刚刚散场没多久。正在清扫后台的金鱼眼老吴看见一脸凄然的碧君从门里走了进来,笑着调侃她道:“我说碧君,夜场还没开演呢,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甭拿这戏园子太当回事,你学学人家唐元宵,也多傍几个高枝,那不比傻呵呵唱戏强。”
本就心情烦乱的碧君一听金鱼眼的这番屁话,心里更加的厌恶起他来。碧君看也未曾看他一眼,一摔门帘又走了出来,跑出井台边打上一桶井水,舀了一瓢后咕咚咕咚猛喝了几口,一不留神呛得她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唉,北平的井水终究是苦的,到底不如张家口的井水甜,一脸惆怅的碧君用手猛的掬起一捧苦涩的井水用力洗了一把脸,然后也顾不得去擦掉脸上的水珠,神色木然的又走出了戏园子的后门,又一次漫无目的行走在人声鼎沸的天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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