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在廊上站了一会子,然后转身回到书房,当他在出现在碧君面前的时候,碧君发现父亲竟换上了一件藏青色暗花的缎面新棉袍,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的毛呢围巾,脸上的胡须也刮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抹了一些面霜,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虽说丹凤已经瘦的不成个样子,但是精心装扮后依然能看出往日的俊秀与潇洒。他对碧君说道:“丫头,今儿天气好,陪我去一趟城郊的飞云峰可好?”
碧君望着父亲弱不禁风的样子,心里很是担心他的身体,忙劝解道:“爹,那飞云峰山大林深的,等您过阵子身子好些了再去也不迟。”
丹凤知道女儿是为自己着想,他微微笑了一笑后,对碧君说道:“好孩子,陪爹去那里散散心吧,再过阵子只怕我连这院子都走不出去了。”
望着神色有些凄然的父亲,碧君心里也不禁酸涩起来。她转身回屋围了一条红色围巾,又从书房给父亲取来了礼帽和手套,这才扶着父亲走出了院门。父女二人坐着人力车过了好一阵子才来到了山脚下。
下车后,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峦,丹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一边指着群山中最高的那座飞云峰,一边用略带欢喜的语气对碧君说道:“丫头,你看那飞云峰可像一个身姿伟岸的将军统领着周遭的群峰。”
碧君见父亲难得如此的高兴,心里也很是欢喜,她朝父亲笑着说了声:“是很像,像一位威风八面的大英雄。”
父女二人顺着上山的石阶,一边欣赏着沿途霜染寒林丹枫瘦的美景,一边缓慢的朝飞云峰顶部攀去。
被哽噎之症折磨的瘦弱不堪的丹凤,勉强走到半山腰处就已经虚汗淋淋,气喘吁吁了。碧君见父亲体力有些不支,连忙扶着父亲在路边的一处凸起的石块上坐下来歇息。丹凤坐下后,摘下手套擦了擦额头上黄豆大的虚汗,喘着粗气对碧君笑着说道:“到底是不中用了,谁能想到平日身轻如燕的我也终有一日成了这般模样。”
碧君知道父亲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是他的心里比谁都要苦,碧君用手给父亲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劝慰他道:“爹,不如我们回去吧,现在天寒地冻的,这山上也没什么意思,等明年春暖花开了我们再来,那时您的身子也一定会好起来。”
碧君劝慰父亲的话,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无论是她还是父亲都清楚的知道,这此也许就是丹凤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丹凤对于女儿的劝慰只是略微的笑了一笑,他抬起头望了望郁郁葱葱的山顶,心里暗自使了一把劲,然后拖着虚弱的身子毅然朝飞云峰顶登去。
父女俩走走停停,终于到达了飞云峰顶端,当丹凤站在峰顶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绽开了舒心畅快了笑容,精神也比早晨出门时强了许多。
碧君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会吃不消,忙轻声对父亲说:“爹,咱们到林子旁边的凤鸣阁里坐一坐吧。
丹凤笑着说了声好,然后在女儿的搀扶下走到了位于飞云峰顶部山林边上的凤鸣阁里。
这座三层高的凤鸣阁是飞云峰上唯一的建筑,究竟修筑于何时已经无从考证,但是从它那被岁月和风雨侵蚀的斑驳容颜来看,定然是有些年头了。丹凤在女儿的陪伴下登上了凤鸣阁的最顶层,他凭栏远眺,只见群山连绵,峭崖嶙峋,笼罩在薄雾之中的张家口尽收眼底,仿佛置身仙境,荡涤了一切尘凡俗虑。
丹凤眺望了一会子之后,慢慢的张开双臂,微微扬起头,闭上双眼,一边呼吸着山顶上清新的气息,一边尽情的陶醉在这冬日的寒林雅趣之中。
说起丹凤为什么会对张家口近郊的这处飞云峰和凤鸣阁如此情有独钟,其实也是有些缘故的。
当年,年轻的丹凤在离开汉口之后,又在福州、天津、沈阳等地漂泊了数年,后来随着一个关外的戏班子来到了张家口唱了半年的戏,他在约满之后并没有随着戏班子回到关外,而是留了下来,并在这里娶妻生子,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之所以留在这里,外人都只道丹凤是为了攀附妻子娘家在本地梨园行的势力而留了下来,其实只有丹凤自己心里明白,自己之所以结束漂泊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一次偶然。
那是个春日的午后,当丹凤随着当地的几位同行登上这里时,便被这葱翠欲滴的景致所陶醉,当他随意的问了句这山峰可有名字时,同行的人也随口告诉他,这里叫做飞云峰。当听见“飞云”二字的时候,丹凤心里微微一动,没来由的欢喜了起来。当上到峰顶,来到这三层木质楼阁之前,不经意的抬眼一望,竟然意外的看见二楼的正中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雕刻着“凤鸣阁”三个飘逸的大字。丹凤的心里猛的一震,当他顺着木楼梯登到最高处,凭栏远眺,只见远山葱翠,云海茫茫,张家口的一城春色也尽收眼底,这让丹凤陶醉在美景之余,又浮现出自己在汉口唱戏时,飞云师兄带自己去黄鹤楼游玩时的情景。甚至有一个瞬间,丹凤的耳边好像传来了飞云师兄的呼唤:丹凤,丹凤,丹凤你在哪里。。。。。。。
当时,在外漂泊了几年的丹凤,登临飞云峰,站在凤鸣阁,他觉得这也许就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既然不能与飞云师兄相守一生,能够一辈子守着这座飞云峰也未尝不是一件快意平生的事。就这样,本来打算在外漂泊一辈子的丹凤,自从那日从飞云峰春游回来,毅然决定留在此处,今生哪里也不去了,就扎在这里,永远守着飞云峰。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