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终是你我。】
武兴二十五年,冬节将至,百官绝朝,商市暂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百姓,都在忙着阖家团圆、走亲访友。虽北风正寒,仍挡不住都城内喜色匆匆的脚步,可走过恂王府的人,却都不由自主的稍缓了缓。吸引他们的不是那通体油光的高头大马,也不是那挂着“慎”字灯的华丽马车,而是站在门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长身硕体的英俊青年,一个是粉雕玉琢的玲珑女童。不知他们在门前站了多久,小女童似乎有些冷,往青年身旁凑了凑。
“锐儿。”惜缘轻轻摇了摇锐儿的手,奶声奶气的问,“我们还要等多久?”
“再等一等。”锐儿蹲下身,为惜缘紧了紧外罩的帽子,笑哄道,“翁主是来拜冬节的,恂王不会不让我们进去的。”
“可是……叔父每次都不开门啊。”惜缘圆圆的小脸上笼起了愁云,踌躇半天,还是踮着脚凑到锐儿耳边,轻声说,“锐儿,我怕。”
锐儿原本扶着惜缘的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好一会儿后才松开,仍笑看着惜缘,柔声说道:“不怕,锐儿陪着翁主呢。”
惜缘抿着小嘴点点头,将头埋进了锐儿的怀里。锐儿拢起自己的外氅,为惜缘遮住北来的寒风,看向紧闭的恂王府大门,心中是不可抑制的哀苦。
府内,恂王府长吏吴长安急匆匆的穿过回廊,一眼就瞅见周偈只穿着单衣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吹西北风,眼睛却瞪着面前石桌上一柄有些旧的佩剑,而旁边墙根底下站着周偈的侍人,正抱着周偈的貂裘瑟瑟发抖。
“哎呦我的殿下啊!”吴长安抢过侍人手里的貂裘不由分说的将周偈裹了个严实,埋怨道,“这么冷的天,殿下这是做什么啊!”
“冷吗?”周偈伸手扯下貂裘,问吴长安,“是那川西隘的朔风冷,还是诏狱的牢底冷?”
“都冷!”吴长安坚持将貂裘裹了回去,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的说,“殿下胡闹作践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回头冻病了,明日的宫宴又去不成了。”
“那正好!”周偈抽出石桌上的佩剑,一道寒光自剑刃上溢出,却没有冷过周偈的声音,“本王正不想见那些腌臜败类。”随后舞起了剑。
森凉剑意里裹着周偈无边的恨,那神武睿智的父亲、端丽慈和的母亲,还有那文修武治、无所不能、让周偈引以为傲的长兄,都在那个冬夜消失不见了。一并消失的,还有一个从束发礼上偷溜出来的少年。神见之森里从天而降的金色身影,千落庄里的言笑欢欢,还有那看见美食就流光的微垂眼眸,都被周偈埋进了冬夜的积雪里。一个又一个的寒冬,周偈反复磨砺,积雪终成坚冰,再无一丝缝隙。
闭门不出的岁月里,周偈在恂王府内默默筑起了高墙,高墙内外遍布荆棘陷阱,一边宣告着周偈的遗世独立,一边又将周偈刺得遍体鳞伤。墙外的锐儿,从自己的佩剑上感受到阴阳剑另一半传来的绝唱和怒吼,轻轻将惜缘拢进怀里,低声说道:“翁主,我们回去吧。”
转日的冬节宫宴,周偈因病未至。武兴帝听完周俍的禀告,冷哼一声说道:“如此寒冬,惊梦跑到院子里坐了一夜,他的常随是死人吗?”
“回禀父皇。”周俍敛身说道,“恂王并未有常随。”
“什么?”武兴帝心内微恼,看向一旁的石章之,“御神,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界灵殿御神石章之伏身在地,回禀道,“按制,皇子年满十五行束发礼可得半妖常随,界灵殿自两年前就已为恂王拣选半妖常随,可是……”
“可是什么?”武兴帝看着石章之欲言又止的样子,缓声说道,“你直说无妨。”
“是。”石章之拜谢,随后接着说道,“可恂王几次三番拒绝进行转生,束发礼前日又突患重病,因此就错过了。”
“真是死板。”武兴帝听完更加恼怒,“你们不能等他好了再举行束发礼吗?”
“陛下圣明,界灵殿确实如此而为,可是……”石章之为难的说,“每次重新选定日子后,恂王总是恰巧生病,几次三番后,章之不敢再惊扰恂王。”
“胡闹!”武兴帝的微恼彻底变成了气愤,突然伸手指着周俍,怒道,“这一个是为了充七杀军不要半妖,那一个竟然靠装病拖了两年。一个个的都不让吾省心,岂有此理!”武兴帝猛拍了一下几案,对石章之说,“既然恂王如此顽劣,那束发礼就不用给他办了,你回去只给他挑一个半妖常随,尽快订契。”武兴帝又转向周俍,“你去传吾的旨意,押也要押他去转生湖!”
“是。”周俍和石章之同时领命。
宫宴散后石章之回了界灵殿,连夜就唤来了千落庄半妖总教白羽恒。
白羽恒深夜被传,不知出了什么事,心内惊疑,待听完石章之的意图后,更加不安,忙敛身道:“皇子半妖常随的拣选一向都是由御神和御殿商议决定,羽恒不敢谬议。”
“之所以大半夜的叫你来,就是不想让梁泽生参与。”石章之开门见山的说,“至于为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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