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秦伦不顾侍从的阻拦,径直闯入了吕宋王宫。
“你在洛阳呆了这么多年,难道就连礼仪规矩都忘了?也曾是进过两府做过宰执的人,你在洛阳这么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难道整天就只知道宴饮做乐,骄奢自大?”
秦琅放下手里的书,抬头望着闯进来的嫡次子,目光锐利语气不善。
刀子般锐利的目光撞上,本来还气势汹汹的秦伦一下子退缩了,他的眼中很快就变成了委屈,整个人更是直接跪在了殿中。
抬头梗着脖子对父亲道,“儿子只是不明白究竟做错了什么,换父亲如此对待?”
秦琅起身,向儿子走去。
一步一步缓缓而来,秦伦就感觉有把大锤在他心脏上敲击,让他震颤莫名。
多年以来,秦琅在秦家子弟的心中,就如神一般的存在,秦琅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在家族中也有着无上的威权。
秦伦离开了吕宋多年,也离开了父亲多年,他在两府登阁拜相,他曾经以为,自己距离父亲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
可此时,看着父亲居高临下的那森冷的目光,那如刀剑般的锐气,秦伦额头开始冒汗。
“你错就错在野心很大,可才能却不能匹配。如果你够聪明,那么你就该静下心来努力提高自己,虚心学习,甚至适时的停下脚步或退后几步,而不是一味的往前奔。你知道你的样子像什么吗?”
“你控制不住你的野心,所以你沦落成了它的奴隶,任由它控制着你,二十一郎啊,你其实挺聪明,只是你一出身时,我秦琅已经处于庙堂之上,官居一品。你从小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磨砺,过于一帆风顺,所以你的聪明,最终就成了小聪明。”
“中书令是大唐帝国的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以为那只是个荣耀的位置,代表着权势和地位吗?不,那更代表着责任!”
“这些年来,大唐的江山社稷,是天子与宰执们共治天下,甚至更多的时候是宰执们在领导朝政,而中书令,是百官揆首。你觉得你有能力成为大唐的引领者吗?”
“为何我就不能?我才五十,我还可以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磨砺。”
秦琅冷笑了两声,“儿子啊,你若非我儿子,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在五十岁之前就两府都走了一遍?就凭你如今的能力?说实话,我十六岁的时候,都比你现在能力强,你不过是个被人奉承的忘记自己真正能力的贵公子而已,以你如今的才能,当一个上州刺史,都未必能做的很好,你也就是当个上州长史或司马这样能力。”
这样的评价,让秦伦脸胀紫。
“父亲何必如此辱我?我难道不是父亲的儿子?”
“正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对你说这些实话,别人只会奉承你,恭维你,谁会跟你说这些真心话?你在洛阳这些年,早在那些奉承里迷失自我了,别人奉承你,你就以为自己真有首辅之才。他日,别人若是再蛊惑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就该是天下雄主,就该取而代之,统驭万民,改朝换代了?”
“儿子只是想做点事情而已!”
“哼,你别不服气,之前你还谋划着想搞宦官?还想上奏天子,废除宦官诸司?要不是我这老脸还有几分作用,你知不知道换成其它人敢这样,说不定第二天就要被反噬,而天子甚至都不会有半分怜悯。”
“你难道不知道宦官其实就是皇帝的农奴,给宦官们权力,那是皇帝之意,是皇权的需要吗?你难道不明白,今日宦官得权,那是这几十年来,数位皇帝都在做的事?你难道不明白,朝中的宰相们其实对此也是早就妥协了的?”
“为什么?你不想想,就因为这是权力平衡的结果。你被一群年轻的书生们三言两语一激,脑袋一拍就想干件尽罢宦官的大事,难道就不能先用下脑?”
这件事情,若不是秦琅在压,秦伦也要被皇帝和宦官们一起想办法赶出两府的。
若不是他秦琅的儿子,换成另一个人敢这样捅马蜂窝,估计早就已经身败名裂了,皇帝现在就靠着宦官来延伸皇权,来保持脆弱的朝堂平衡,否则皇权都已经被架空了。
秦伦身为顶级外戚加上军功集团当家人秦琅的儿子,却想干翻天子家奴们,皇帝会怎么想?
皇帝难道不会误会秦伦想架空天子?
不会误会这是秦家要进一步篡权的意图?
所以这事情秦琅知晓后,马上就让孝忠和秦善道他们按下去了,甚至亲自给皇帝和高福杨思勖他们去了信。
宦官干政这种事情,别人又不是看不到,为什么只有那些学生们总在议论,为什么宰辅大臣们不提这茬?
就秦伦飘飘然,觉得自己好像最聪明一样。
同样的年纪,秦孝忠却在谋划着行省制推行,行省制的推行既有利于秦家利益,其实也有利于朝廷的稳固,这是谋国之策。
而不是跟秦伦一样,总是在捅马蜂窝,总在搞破坏。
从这件事上,秦琅就彻底的认定了秦伦的能力平庸,他完全只是因为出身才能站上这高位。
而秦伦不肯辞职这事,更让秦琅明白,这儿子不仅能力平庸,还野心挺大。
这完全就是家族隐患啊,必须得弄回来。
现在回来了,还让他在太平港冷静了一个多月,结果还是半点没改,甚至连自己错在哪都还认识不到。
秦琅也只能摇头。
嫡长子秦俞的能力也一般,但好歹他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不切实际的野心。秦俊和秦孝忠爷俩能力很强,但人家也能控制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父亲想怎么处置我?”
“秦伦,其实你很聪明,只是你不肯埋头踏实的努力,怕吃苦好享受甚至喜欢听人吹捧称赞,总想着走捷径。你投胎好,出生就已经是许多人几代人努力都达不到的位置,可是就算你站在我秦琅的肩膀上,但如果你自己能力不够,你站的越高,也只会摔的越重。我让你回来,是父亲对儿子的呵护,也只有自己的父亲才会在这时还想着保护你。”
“儿子五十岁了,不是十五岁!”秦伦仍然没有服气。
秦琅没理他,转身回到座位。
沉吟良久。
才缓缓低声道,“是啊,我八十五,你五十,我们都老了,大唐历经六帝,立国也快八十年了,你觉得我们秦家将来要如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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