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代替了皮毛、匕首代替了爪牙,在我们人类的历史进程之中,有多少曾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为了如今的身外之物?同理,身体本身为什么不能成为身外之物?
我们看问题应该看本质,而我们的本质由什么构成?是记忆?是思维方式?是那千亿个神经细胞间流转的电信号?都是,也不是。如今时代变了,我们既然可以凭借技术改造身体,能够拥有活的更久、更加适宜生存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基因序列的安排,被动接受自然选择?”
“您说的话我不同意。正因为我们褪去了毛发,所以我们会怕冷,会下意识地想要寻找衣物包裹身体。正因为我们没有尖利的爪牙,所以在面对厮杀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寻找工具,会开发出运用灵活四肢的格斗技巧。
我们的精神和肉体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关系。肉体分泌的各种激素、影响我们的情绪,而情绪又会影响我们的选择。我们人类是一个整体,一个靠无数细胞密切组合而成的群落。如果我们将思考模式以信息储存的方式灌输进机器人身上,靠推演和规律来构成所谓的人格,那么我们还算是人吗?
所谓的进化从来都是依托于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演化而来,能够得以延续的不一定是我们自认为强大的性征,反而可能是那些被族群嫌弃的弱势者。毕竟谁也不知道灾难以什么方式降临。
我们应该坚持的是多样性的发展,以防备不知以什么形式降临的灭族之灾,而不是清一色的配个机械身躯,舍弃原本的血肉之身。
更换零件、升级设备的时候,也许会觉得很方便,但是如果全球爆发一种灭绝金属元素的灾祸呢?到时候,机械身躯可没有免疫系统,可不会像我们人类一直过来的一样可以通过繁衍的方式慢慢适应环境。
您可不要觉得我说的情况很荒唐,笃定它不可能发生。事实上,在灾难面前,族群的延续和演化,从来不乏运气成分,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依赖于运气。就像是那次险些灭世的灾劫,其本质不就是……”
影壁上播放着的辩论类直播综艺节目,突然宣告紧急暂停,一个敬请期待的突兀转场之后切入了广告环节。
也正是在进入广告后不久,躺倒在双人床之上的年轻男子,呻吟着醒了过来。
“唔……头好痛。”
周孟捂着脑袋起身坐起,还没等他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一体式的小型公寓,大约四五十平米的样子。在如今普遍都在一百五十平米以上的租赁公寓之中,可谓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房间摆饰可谓简陋,除了一张大床、一座家庭复合型多功能计算机之外几乎别无他物。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间公寓房间才余出了几处落脚的地方,看起来不算太过拥挤。
嗡嗡嗡……
房间顶部,一台老式的空气调节器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嗡鸣。
这是老毛病了。几乎所有老古董的通病之一,与能源旧、散热慢、需要耗费人力修理,并列的四大麻烦。
虽说如此,也正因为是这样,住在这里的居民才能承担起日常维护和使用它的花费。
等等……
熟悉的记忆、熟悉的布局,使得周孟立刻清醒了过来。紧接着袭来的是无尽的困惑和无法理清现实的混乱。
这个房间……没错!一定是那时候的……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对,我记得这里早在20年前就已经改建了才对。
顾不得多想,周孟跌跌撞撞的跑去了洗浴间。说是洗浴间不过是由一层折叠围栏围住了而已。拉开围栏,跑到等身镜前,他终于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颓然瘫坐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
镜子里是一个只穿着一张大裤衩,光着膀子,失魂落魄得瘫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
他拥有着一张稚气未退的脸庞,面容清秀,浓眉大眼。此时的他还没有日后饱经沧桑的黯淡眼神。炯炯有神的乌黑瞳孔,配上那仿佛时刻含笑的桃花眼,给人一种亲切无害的阳光感。
周孟摸了摸下巴,给人坚毅感的棱角轮廓还未分明,分外的光滑,竟然意外的手感很好?
摇了摇头,甩掉了脑海中荒唐的杂念,周孟凝神查看起了四肢和躯干。
没错。苍白、纤细、略显羸弱。没有了人造外皮的坚韧,也没有钢铁义肢带来的坚固感和力量感。
但是……这是我的血肉啊……原本属于我的完整身躯啊!
这一刻,周孟竟被猛然直冲鼻腔的酸意迷花了眼睛。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他都在暗自后悔神伤。多少次在近距离看到庄博义的进步神速,他都在心中告诉自己……我本也可以那样!
如今,他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血肉之躯竟然就这么回来了。而且是在最合适的时候,在最初期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在2119年,60年前的那个夏天!
尽管还不清楚其中的具体原因,但是醒来后的所见所闻,还有身体中刚刚装载没多久,仿佛一张白纸一般的个人智能管家,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回到了还有足够时间和机会挽回的时候。
这一刻,泪水终于如决堤之水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一刻,重生的喜悦、一切重来的欣喜、还有对于未来的隐忧、畏惧,一股脑的涌向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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