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活当下成厉鬼,来世不做俎上肉。
自我逃离此处失败之日起,已过去一月有余。大小姐被杀之时,我的内心没有丝毫的难过。相反,那时我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砍杀声与惨叫声,反而生出了一丝爽快。
陈烈放因为相信孩子是他的而忽视了那日我言语中的很多漏洞,再加上老胡在一旁替我解围,我被陈烈放放过了。不仅如此,因为身体虚弱,陈烈放还特别交代我从此可以睡在他的床上,不必再睡那冰冷的草垛之中。
孩子,可以说是孩子救了我的命,用他的命,换来了我的命。自从那日之后,一旦我独自在房中之时,总是会感觉孩子就在我的怀中,他在看着我,在责怪我,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救他,责怪我为何如此心狠。
每每此刻,我总是会轻拍着他的背,为他哼唱起小曲。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老胡每日都回来我房中为我看诊,可以说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我知他为何如此殷勤,一是感激我那日未将他供出,二也是怕我哪日出卖了他。说也奇怪,不知何时起,这鼠目猴腮之人竟成了我在这里唯一可以说话之人。
我告诉老胡我每日都回梦见孩子的事情,并想老胡每日要些助眠之药。老胡为照顾我,怕我觉药苦,专门挑得那无味之药开与我。
因为我的缘故,那日陈烈放不仅损失了十几名匪人,还送给了官府不少的财物。而官府为了请功领赏,陈烈放还将除我之外的所有女子全部杀死,并且将她们的头发剪去,面部划伤,使人看不出人头的真实面目,之后全部交给了官兵,用作冒顶匪人头颅之用。
也正因为如此,石堡之中顿时没有了女人,也就意味着再无人伺候这些匪人,每日起居餐食,接续自己打理,这也让陈烈放烦躁不已。陈烈放几次带人出去“狩猎”,想要再虏回一些女人,但近日江南倭寇横行,导致各地盗匪纷纷出头,朝廷不断派兵镇压,鲜再有人外出。这令陈烈放郁闷不已,只得每晚饮酒寻欢。
慢慢的,我的身体已与常人无异,只是月事依旧不来,老胡告诉我,也许以后我再也要不得孩子了。老胡这么说无非是想拿次事作为筹码,如果我将老胡也曾参与将官兵引来石堡的事情告诉陈烈放,他必然也会将我无法生孕之事告诉陈烈放,毕竟,我现在还能够活下来,无非是陈烈放那日得知失子之后,妄想再得一子。
一日,我于房中静卧,石堡外晴空万里,甚是怡人。我闲来无事,便趁陈烈放不在,打算去前庭走走。
我站在前庭之中,沐浴着和睦的阳光,心情甚是舒畅,立夏将至,万物早日复苏,石堡外树林中草木的清香扑鼻而来。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感慨。
“如一辈子待在此处,似也不错。”
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但我知道,现在并不是享受之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做。
我转身进了石堡,回到了陈烈放的房间。
刚走进房间,我愣住了。只见两名男子正在陈烈放的房中四处寻觅着什么。
我看着二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的声音似乎吓到了二人,二人回身看见了我,连忙行礼。
我仔细观察着这两名男子,其中一人与我年纪相仿,生的一张娃娃般的脸,脸上稚气未脱,若非身在此处,晾谁也不会觉得此人会是一名匪人。而另一人虽然蓬头垢面,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英气。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我故作威严状:“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少年男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英俊男子这时向我一抱拳。
英俊男子:“这位姑娘,我二人是新来的,于石堡之中迷了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敢问这里是姑娘的房间吗?”
我摇了摇头:“此处乃是大当家的房间,大当家的最烦别人来到此处,你二人最好赶紧离去,今日之事,我全当没有看见。”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英俊男子:“既然如此,我们这就离去,多谢姑娘相告。”
说完,二人匆匆离开。
我望着二人背影,不觉感到一丝凄凉。这二人均是手足无缺,有血有肉之人。看相貌也是仪表堂堂,不似凶恶之徒。却为何要做强匪行暴虐之事。难道只因受害之人非其亲友吗?即使这二人再有苦衷,却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悲惨而去制造更多他人之悲剧啊?
想到此处,我不由感慨万千。
丙辰月甲寅日(4月20日),陈烈放终于找了猎物。那日,众匪人抢夺财物半箱,女子三人。虽不多,但总比毫无进账要强得多。晚上,众匪人照例对那几名女子进行着侮辱,不想那三名女子皆颇具烈性,当场自尽而亡。陈烈放为此郁闷不已,早早便睡去了。
每当陈烈放心绪不好之时,我都会被赶至三层陋室睡上一晚。
夜晚,那三名女子的尸体已被匪人分成数块堆在墙角。这样做更方便第二天匪人将尸体焚烧,虽然恶心,但是实用。
我望着散发着恶臭的尸堆,忽然眼前一亮。其中一名女子头颅的发间,插着一根铁钗,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走上前去,伸手将其从那女子发中摘了下来,放入了怀中。
“私藏赃物,可是大当家的最厌烦之事,你好大的单子啊。”
我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只见老胡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脸上尽是得意之情。
我松了一口气:“我当是谁,原来是胡大夫啊。这么晚了,胡大夫怎么有心情来这简陋的地方?”
老胡面带猥亵的看着我:“当然是来看你来了。”
“你就不怕大当家的知道吗?”我问道
老胡笑了:“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我来过这里?”
“这么说,没有人知道你来我这?”
“当然了,而且我可不是空手而来的。”老胡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墙边,拨开了一片杂草,原来其中藏着一大坛酒坛。
老胡得意地:“这可是扬州三十年的陈酿,是我从德州府那里要来的,连大当家的我都没舍得给。”
我看着酒坛:“你藏在这里就不怕被人发现?”
老胡摇摇头:“这里都是死人待的地方,别人一般不回来的,现在石堡里有没有女人,放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了。”
我撇了撇嘴:“这么说来,看我是假,看你这酒还在不在才是真吧?”
老胡:“哪里的话我真的是来看你的。”
我叹了一口气:“胡大夫,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在这里,也只有你愿意跟我说说话,也只有你真心对我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我这里唯一的亲人。”说着,我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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