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林。
同治七年生人,淞江滩闻人。
光绪十六年入淞江县衙做捕快,光绪十年被法巡捕房录取为三等华捕,光绪二十五年开设老天宫戏院,光绪二十七年,于聚宝楼开香堂收徒……往后三十多年,淞江黑灰地带雷打不动的大亨。
从未拜过老头子,却被无数人反拜其为老头子。
从未有派内前辈为其定字辈,却反自称“天字辈”,比青派最高“大字辈”更高一级。
甚至有某位日后发迹极强权人物在落魄时拜其为师寻求保护。
无论是这个世界线也好,还是自己最早最早所处的那个世界线也好,严罗都对这个青派龙头的事迹有所耳闻。
那么想要大海捞针找到一个人,自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捞遍大海的人物。
当然陈英士也很有能量,但一个是自小家境殷实,多年来于政界思想界文艺界等高高在上,少食人间烟火的意见领袖,另一个则自小在寺庙裱褙店等当学徒打杂混起,见识了所有下三滥下九流的地头蛇,论在淞江滩上找一个指定的人,无疑是后者更为合适。
严罗没有立刻放弃自己寻找目标的想法,毕竟假借黄月林之手可能引起一些额外不必要的麻烦。
好好地凝望了身后的金陵东路一眼,他又一次扎进了人流,并且这次许多家店都走了进去装作顾客观察。
金陵东路人真的很多。不是一般的多。各家商铺进进出出之人数不胜数,严罗混在人堆里,穿着也算干净体面,再加上没有直愣愣地一家挨着一家进去,而是各几间门面挑一家进入,因此没人注意到这个一路只看不买的怪客。
来回几趟过后,大多数街面上的铺子他都进过,余下部分因为门面开阔,或者经营行业特殊,他没有进去,但也在外面暗中观测了一番,均没有发现。
这几趟探寻的时间花费许久,严罗结束后坐在一根粗大石柱下,石柱上方是个牌坊,牌坊背后的金陵路华灯初上,白日耗尽,夜幕悄至,到了此刻,一下午已经完全过去。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对浪费掉的小半日工夫没有什么懊悔之心,往牌坊内的街面看看,然后转身往北而去。
毫毛般的细雨此刻还是没有停止,但迎面而来,涌入这条最大商业街上的人反而比天黑前变得更多,不知道是下工后各界名流人士来体验夜生活,还是现如今再来的人大都打了伞或用了雨具,造成的假象。
所谓一墙之隔,地狱天堂,这句话通常用来形容城市中贫民区与富人区之间可望而不可及,近在咫尺却又遥远无边的距离。
这个时间的淞江同样如此。
往北走不多久,也就十来分钟,进入一片非商业非外侨外胞,亦无权贵出没的地区,眼中繁华兴盛尽去,开始变得萧条。
灯火变得稀疏。
严罗拐入一条小巷。
小道幽深而狭窄,逼仄的巷道中没有任何光源,月亮和星光因为天气的原因也是全部隐没,四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装有二十支一盎司本源试管的收纳盒自身发出微微的荧光。
严罗的脚步轻得像羽毛,如同飘在风中无丝毫声响,沿着巷子径直往前走,黑暗中似乎没有他这个人存在,转角的时候,一个和他同样没有点滴声响的身影,与他撞了个满怀。
严罗下意识去扣对方的手腕,没想到对方与他反应一样,反手也是抓向他的手腕。
警兆突如其来。
一股极具威胁的刺痛感凭空出现,严罗倏地一掌切向对方,对方撒手,严罗猛扑向一旁。
一直夹着的琥珀盒子啪嗒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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