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师傅原来的盘算,等到了黄粱县,正是春耕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熬过了一个冬天,趁着开春该修的修该补的补,或者再添置些啥,都是正常的事儿,找个活儿应该不难。如果命好,能赶上哪个官爷老爷家再添置些橱柜,翻新下老宅,或者是起个祠堂寺庙啥的,总有需要雕工的活儿,如果真是那样,就更加阿弥陀佛了。
实在不需要雕工,做个简单的农具门窗桌椅什么的也行,反正师傅早就熟稔了这些木工活儿。等攒了钱,就想办法在这里安定下来,垒个窝,毕竟自己老了,总不能颠沛流离的走一辈子,更何况现在有了二娃,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这娃儿着想着想。
当初在图隐寺跟他师伯说起这个打算时,他师伯也说是这么个理儿。都这把岁数了,还能走多久,又走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不如就安定下来吧。相比起刘庄鲁庄七里铺镇,这黄粱县毕竟是陇西地区最大的一个县,人多地多打粮多,这可是几百年来摆在眼前的事实。
虽然说近些年来黄粱县大不如从前风光且繁华了,可那是天老爷的事儿,天老爷让你欠个收成闹个饥荒啥的,你还能说个不字?而且,早就听说外面的世道兵荒马乱的天天在死人,一会说打中国人,一会说打日本人,谁知道哪天子弹不落在自己个儿身上。
可黄粱县还是黄粱县,一龙一凤盘在那,几十年来都太太平平,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可是,下午老汉的一番话又让师傅心里犯起了嘀咕,怎么会找不到活儿干呢,这几百年来的风水宝地,可不是说颓败就颓败的,兴许是饥荒闹的吧,这老天爷的心思谁又说的准呢,等今年粮食种下去,到了秋收,或许就慢慢好起来了吧。师傅这么一想,心里又感觉踏实了。
这会儿,夜色早已暗沉下来,巷子里瘦长的天空像铺了一层薄薄的粗布帘子,稀稀拉拉的漏下些星光。趁着微微的光亮,师傅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一个个响着鼾声早就睡着了,二娃蜷缩着身体半倚在自己身上睡的正香,师傅把稻草往二娃身上拢了拢,两只手插进袖筒里往墙上靠了靠,转身睡去。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二娃在一旁正玩着手里的木狗,嘴里嚼着一颗糖葫芦。
师傅,你醒啦?
嗯。
今天咱们去找活儿吧。二娃心里想的简单,有了活儿就有了钱,有了钱就又可以吃好吃的了。
先转转,边转边找。师傅说。
嗯。
沿着主街把昨天没有走过的这半条街走完,师傅领着二娃开始往各条巷子里钻。说是巷子,有些窄窄的只能过一辆板车,可大多数还是很开阔,有些甚至宽的快赶上主街了,时不时有一两个板车或者挑夫经过。
二娃牵着师傅的手一路走一路瞧,凡是碰到有字的就念给师傅听。路过一家门口蹲着两个石狮子的大户人家时,二娃说,师傅你看,这家姓张。
嗯。师傅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半个上午,在巷子里钻进钻出,两个人又绕回到了白水河,师傅说,我们去河边歇会儿吧。
两个人走到河边,放下工具和布兜,喝了水又洗了把脸,就坐了下来。
娃儿,你饿了吧,把这块饼吃了。师傅把昨天在面馆里剩下的小半块葱油饼一直揣到现在,已经有些变硬变脆了。
师傅你吃,我有糖葫芦。
那又不是饭,不顶饿。师傅把饼都递到了二娃眼皮子底下。
二娃接了过来,掰下一小块,又递回师傅。我吃小块,还有糖葫芦,你吃大块。二娃说。
师傅,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揽到活儿啊。二娃吃着饼问师傅。
我也这么想呢,师傅一脸的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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