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林询的眼眸微微一动,他看到了一页页沾着血的纸,被风吹拂着飘到自己的面前。
这是血书,方丘先生没收了方纯的笔和墨,他便用鲜血来书写,书写自己看到的历史。
他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陈修孤身一人闯入魏国王宫,杀死魏王,万千将士无敢阻者……”
“陈修召集六国国君,定下地大势,王权分割……”
“陈修以占卜法决定子位归属……”
字迹很模糊,文笔也稚嫩,和方丘先生所写的,有壤之别。
这些都不打紧,最关键的是他的内容,任谁见了都要嗤笑鄙夷,不可能相信这些荒唐的神鬼之。
但这是事实。
他在用鲜血书写自己看到的事实,这愚蠢、偏执又疯狂。
方纯是个像蛮牛般的少年人,他不会变通,缺少智慧,偏执疯狂。
他是与林询截然不同的人。
但林询喜欢这样的人。
“如果世上如方纯这样的人再多些便好了……”
林询摇着头喃喃:“再多一些,方纯便不会沦落到这样死去的地步,我这样的人也便不会扶摇直上。”
偏偏如方纯般的人太少。
方丘先生也看到了纸上的血字,他的身躯忽然僵直在原地,像是失去了魂魄。
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他心头攀爬,又似乎无数条野狗在啃噬他的身躯,他觉得万分的疼痛,恍惚间却又什么感觉都觉察不到。
他拿出一柄刀,刺向自己的心脏,动作很慢,看不到疯狂或决然,只像是溺水时候,一点一点地沉下海底。
林询连忙将刀夺走,方丘先生依旧像是没有反应一般,浑浑噩噩,呆呆愣愣。
这位老人终于开口,发出沙哑苍白的声音,不知道是在给谁听。
“我年轻时候,是如方纯一般的人。”
“我喜欢读书,喜欢圣人写的文章,喜欢逐字逐句的研读。虽然没什么才气,但好歹勤勉努力,在十里八乡中也算有些名气。”
“那时候虽然过得贫穷,我却很是开怀。一碗粗米也像是佳肴,浊酒也能品尝滋味。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不必照顾谁,也不必任谁差遣。”
到这里,他浑噩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一点点光彩:
“方纯是我的子侄,其实只是为了避人眼目罢了。”
“他是我的儿子……我本不应该有儿子的,那是一次荒唐的意外。”
“可我好歹有了儿子。”
“我不应该有儿子的。”
他又重复了这句话,神情很痛苦,像是一柄刀正扎在他的胸口,每出一个字便陷入一分。
“方纯到来之前,我并不觉得穷苦,不觉得可怜。”
“他来了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的确穷苦又可怜。”
“别家的孩子在私塾读书,他却只能一个人捧着晦涩的书本研读……我教不了他,那时候的我不懂得如何教他……自然,现在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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