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是不久以前的事了。
流云带来潮汐的声音,起伏的海浪在地平线汹涌,黯淡的碎石在掌心里安静地蜷缩,几只松鼠从杉树落下,顺着空荡无人的马路跑进了林间,玫瑰花园门外关着一只狐狸,她在等待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孩子回来。
我在嘈杂的铃声中放下手里的书,从幻想的世界中脱离,这才意识到午餐时间已经到了。
从食堂里买来一份简单的饭食,我熟练地爬了教学楼的顶楼,门半掩着,稍稍用力就能推开,在光随着门隙一点点扩大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看到满头黑发的老人还坐在熟悉的地方,筷子放在干净的饭盒,手边是冒着热气的普洱茶。
他看见我,摆摆手微笑。
可我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记忆中的幻影。
天台其实空荡荡的,谁也不在,几只白鸽成群结队,站在不远处的屋檐,看见有人来了之后也纷纷拍打着翅膀离开。
我望着它们离开的背影,心想老师是不是也会在这群白鸽之中。
挥手合门,我向前迈了几步,坐在了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个水塔的阴影下,这座水塔已经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学校早就用不这样老久的东西,但它却没有被处理掉,就像是被刻意遗忘在了这里一样,水塔表面早就遍布锈迹,几乎看不清它原本绿色的表皮,白色的涂字卷曲在锈迹里,伸手轻轻一碰就能剥落下来。
我缓缓坐在水塔下的横杠,年代久远,绿漆脱落,其中的铁杆反而愈发明亮。我躲在阴影里,伸手理了理领口前的领带,白衬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
这样略微偏向英伦风设计的校服好处是让好看的人更好看,对比之下不好看的人也就显得更不好看。
很明显我属于后者。
突如其来地,如同噩梦忽然惊醒,我意识到了一件事距离老师的葬礼,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已经伸出一半的筷子停在半空。
云雾在天空逝去,远处某个化工厂的烟囱不断涌出灰白的浓烟,就像色彩逐渐被时间剥夺,就像这座无人怀念的水塔,就像云层密集起来遮住了太阳。
黯淡的光照在水塔影子以外的地面。
看了老师亲笔序言的那个晚我终于决定继续去学校课,第二天的早晨班长对此似乎很讶异,于是把短信里问过的内容对我又问了一遍,在那时后排和我座位邻近的一个男生也在这时站起身来,来到了班长的身后,班里人缘很好的一个女孩忽然满脸紧张地站了起来,因为根本算不熟悉的原因我把她无视了。
“说话啊,钟瑜?”那个男生问。
我没有回答,看着班长和男生他们两个这副似有默契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全班可能只有我不知道的事。
还好班主任在那时进门给我解了围,似乎我的父母那边是用我生病的理由帮忙糊弄了过去,班长对此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满,她斜着眼,和那个男生一起回到了座位。
我之前从来没注意过这种事,男女之间,同学之间,爱恨交织,金铁铮鸣。
偌大的世界里只有书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我放下几乎没有减少的饭盒,从半个月前开始随身带着的袋子里拿出来一本厚厚的笔记。
虽然看起来厚实,但实际里面的内容只有两成是清晰而有意义的,剩下的八成都是空白,留给我去填补。
这就是老师除了回忆以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棕皮封面的“林垄泽”苍劲有力,我为了保护这张宣纸特意找了透明的封皮将这本笔记又包了一层,虽然看去有些滑稽,但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拿着圆珠笔,开始试着在第一页写下一些东西。
第一页的标题是【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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