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抽杆节节高,大树叶浓处处新。东西两塬的群众武装夺取政权,狠狠的打击了旧军阀的嚣张气焰,红色革命政权的建立大大的提升了党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地位。让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都明白了一点,那就是: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和反动势力对立。一味的忍让,换来的将会是更加残酷的剥削、压迫以及沉重的苛捐杂税。
满仓躲在入镇必经之地的土梁子上,清乡团白狗子不堪一击。炮火连天的爆炸声里,驻守高家镇的耿孝廉早已仓皇逃窜,耿小川还没出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至死都没明白是谁在兴风作乱。
随着枪炮声逐渐的疏散,笼罩在东西两塬上空的层层迷雾也跟着消散。微风一吹头顶一片拨云见天般的蔚蓝,金灿灿的阳光铺洒在这崎岖绵延的黄土地上。半熟不熟的麦秆子欢腾的发出嚓嚓嚓的声响,麦穗儿也跟着探出了脑袋,左摇右摆的晃动。天地间一片喜气洋洋。
满仓在土梁子上的低洼处躲藏着,至始至终都没敢有一丝晃动。枪炮不长眼,听那声音已经足够让人震耳欲聋了,靠的这么近,连白狗子的惨叫声也听得清楚明白。待四周安静下来,太阳早已晒得后背发烫。再看那浑身上下,被炮弹翻飞的土花包裹了一般,扑朔迷离两眼昏花。
大地仿佛在颤抖,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竟然站不稳脚跟。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便用双手使劲的捶打了脑袋,半天也不能清醒。天在旋地在转,眼前一黑啥也看不见,一头扑倒在沟畔边。
战争有时是为了生活的更加美好。美好之所以美好,是因为有更多的像满仓这样的人儿翘首盼望着。但是战争本身就具有某种意义上的邪恶,又比如像满仓这样凑的近,迫切的观望着的人儿。有时候在现实与追求美好的路上,会分不清了南北,浑浑噩噩的半途倾倒。心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况且和那热的豆腐本身就竿子打不着。
“满仓......满仓......”这是睡梦中喜鹊娘那声声亲切的呼唤。喜鹊娘笑眯眯的揭开帘子从厨房的木门框里走出来,手上端着崭新的白瓷碗,碗里盛着满仓最馋口的热干面,油汪汪的油泼辣子上窝着俩白花花的荷包蛋。满仓馋的哈喇子也忍不住的从口角滴落下来,身子往前一倾刚要伸手去接,扑通一声再次跌倒在了坚硬的地板上面。
“哎呀呀,这孩子一直说着胡话!”诊所里护士显然有点儿不耐烦。
“都靠边,我来!”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女人声音。语气里似乎有点责怪护士照顾的不堪。
当这女人搀扶住满仓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将他再次平躺在床上的时候。女人从口袋里摸出了绣着花的丝手绢,轻轻的擦拭着挂在满仓嘴边的哈喇子。轻轻的,轻轻的,没有使一点儿力气,仿佛害怕将那黝黑的憋得通红的脸皮子蹭破了一般。一股子淡淡的清香瞬既萦绕在满仓眼前,因为缺水而干裂的鼻子、嘴巴甘甜着,仿佛进了蜜糖一样。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
满仓急切的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子仿佛被那修补轮胎的车工抹上了胶水一样。任凭怎样挣扎,就是睁不开来,使不上一点儿力。心里着急,豆大的汗水珠子便顺着额头一粒接一粒的渗出来,沿着脸颊慢慢的滑落。先是热腾腾的,紧接着便冰凉了,凉飕飕的,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抽丝剥茧,浑身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竟然撑不开一双软绵绵的眼皮!
满仓几乎能感受到女人那满含芳香的气息。手绢轻轻的在额头滑落,女人呼出的热气扑打在满仓涨得通红的脸上,气息缓缓,气息微弱,气息间又是那般的芬芳......
“汪玉晗!”当这三个字突然像板上钉钉那样楔入脑海的瞬间,满仓不禁浑身一阵颤动。“汪玉晗!对,是汪玉晗!”满仓几乎可以肯定!这气息以及刚才轻盈的话语,除了汪玉晗还能有谁?那天汪玉晗骑着高头大马从身边经过,不就是这种淡淡的清香吗?那天在骡马市场汪玉晗动怒时总会瞥了嘴,嘴角轻轻的往上一扬......
满仓几乎是在惊愕中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昏迷了两三天之久的满仓突然清醒了,这是汪玉晗预料当中又没想到的事情。汪玉晗小手攥着手绢靠的近,现在被惊愕之中的满仓一把揽在了怀里,惊慌之余羞的是瞬间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
“啊!”这是满仓的惊叫声,搂在怀里的汪玉晗仿佛瞬间成了烫手的山芋,是丢了也不是搂着也不是。本能的用尖叫声来洗涮自身的清白,手足无措只能干巴巴的搂着。
满仓的惊叫声显然是吓着了汪玉晗,汪玉晗一把推开满仓,嘟着嘴想说什么,终于没出声,一扭身在地板上跺了一脚,捂着嘴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一脸惊慌的满仓坐在病床上,双手还保持着刚才的模样。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回过神来,一摸嘴唇,手上红红的一片。干裂的嘴唇并没有流血,显然这是吻在了不该吻的地方......
“医生......医生......”满仓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唤着医生,心儿跳的让人窒息,他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于汪玉晗,这个大他十几岁的女人,他只想远远地看着,就像年画里面那漂亮的脸蛋儿一样。谁能想到不知不觉中却成了这般模样......
“叫什么叫!”医生一出现就唠唠叨叨的数落着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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