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林接过老娘手中的竹篮子和白铁壶时,隐隐的听到几声鸟叫。头脑中瞬既一晃而过就分辨出这凛然而又凄凉的鸟叫声不是别的,正是受了惊吓的野鸡正扑棱着翅膀腾空跃起。许是万万没有料想到会有入侵者惊扰了这一场酝酿已久的温柔乡。受了惊吓的野鸡一跃儿窜进了麦场边缘的泡桐树上,翅膀扑闪起的风波将那树叶子激荡得像净水潭里的涟漪一般一波未落一波又起。
成大林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将那盛满了玉米面馒头的竹篮子以及还隐隐发烫的白铁水壶放在了麦场边缘的石滚子上。山风不起,四下里到处便充斥着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又莫名的让人焦躁的憋闷。暑气还并没有完全消退,成大林撕扯着喉咙一会儿指挥这个一会儿呵斥那个,这会儿嗓子里就像塞满了火硝似的,仿佛瞬间就能点燃一般。他似乎对于老母亲提的那满满的一铁壶白开水很是不满,斜了眼珠子本想数落几句,在老父亲面前又有所顾忌,话到嘴边又打了岔咽了回去。
成大林在竹篮子里捣腾了半天,愣是没找着盛水的器具。倒是翻出了几乎能看见碗底的一丁点儿油泼辣子。说是油泼辣子,勤俭节约的老母亲总会趁人不备在碗中添加了酸不溜溜的柿子醋,说是降火开胃。显然这是哄小孩子的把戏,殊不知还不是为了结余那一点儿油水。自从分家以后,成大林几乎从来就再没吃过这样的油泼辣子。时日一长,倒还真是怀念老母亲这般独创的滋味。只不过,闷热的天气着实令人发狂,现在最急切的就是能喝上一口凉嗖嗖的冷水,那的确会令人心旷神怡......
“水杯子都没有,这叫人咋喝嘛!”成大林终于没能忍住秃噜了出来。闷热的天气憋得人心惶惶的,心头的火气也实在兜不住了,这才发泄了出来。他实在想俯了身子在一边的水池里狠狠的吞咽上几大口冷冷的山泉水,可是无奈,那一帮子小屁孩不知何时正光着屁股儿蜷缩在水池里打闹嬉水,把个原本干干净净清澈见底的水池子抖搂得浑浊不堪,池底沉淀的菜叶淤泥这会儿也是乌乌泱泱的冒着气泡儿往上翻滚。恶心至极。
成大林嘟囔埋怨的话,并没有人搭理。自知老汉依旧在麦场中间时不时的往头顶扬上几锨麦糠儿试试风力......
四周静悄悄的一片,几乎能听到胸膛里一颗灼热的心脏扑腾扑腾的敲打声。
终于,自知老汉随手丢下了并不算沉重的木锨,径直向摆放在树底下的竹篮子走来。许是因为对那上苍有天大的意见吧!老人家心里窝着火,憋着气,所有的怨气此时此刻都齐刷刷的聚集在了脸上。一张原本就黝黑的脸庞现在却铁青了,实在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只是隐隐的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狂躁,这种狂躁就像这六月里的干草一样焦躁,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火星子就能瞬间燃爆,以至于让人望而却步。
老父亲身上散发出的这一股子莫名的怨气,着实让还沉浸在无限的埋怨中的成大林心头一颤,浑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提着白铁壶的胳膊似乎瞬间僵硬了一般,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模样。甚至于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呼出了火星子来引燃了老父亲的暴脾气。
自知老汉冷冷的从头到脚打量了大林一番,想说什么,最终却终于没能开口。只是将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紧紧的落在了大林手中的水壶上。成大林被盯得心里发毛,恍惚了一下,脑袋里一灵光,回过神来,连忙将那盛满白开水的白铁壶递了过去。这燥热的天气,吃不吃的倒无所谓,只是万万不能离了这一口白水。
自知老汉并没有儿子成大林那般矫情,接过水壶后就径直将那壶嘴儿凑近嘴前,本想狠狠的吸上几口好降降心头的怒火。不料,嘴唇子还没靠近,一股浓浓滚滚的热流盖过了这热气腾腾的暑气直呼呼的扑打在了脸上——那正是这一壶开水挥发出来的热量。
成大林心头一颤,几乎就在壶嘴凑近老父亲嘴唇子的瞬间做好了被臭骂一通的准备。不料,自知老汉并没有像成大林想的那样把火气撒在无辜的家人身上。只是万般的掩饰终究还是敌不过呈现在脸上的那一丝丝犹豫。他扭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边上的老伴儿,也就在同一时刻将那提溜在手上的水壶狠狠的朝地上顿了下去,几乎就在壶底子即将挨着地面的时候,许是心疼家伙什儿,顺手往上提了一下,白铁壶竟稳稳的被丢在了脚边,没撒出一滴滚烫的开水。
盛满食物的竹篮子就摆放在眼前,因这成大林及自知老汉这一闹腾,坐在边上的一家老小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竟没有一人敢上前取食。也得亏是在自知老汉家里才称得上如此严谨的家教。换作别家,一篮子窝头馒头早就被哄抢而光了......
麦场上气氛异常的紧张,似乎人人心头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只不过彼此都明白这种种莫名的愁绪均非对方所引起,因而彼此都不作声,彼此都选择默默的隐忍。
就在众人都选择隐忍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紧靠麦场南巷的土路上有一个黑影儿正急匆匆的向这边赶来。临下麦场斜坡的时候,蜷坐在麦场边缘的家人这才注意到有客人驾到。
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县城酒楼同自知老汉一起当差后来又将自个儿公职转让给自知老汉的好兄弟青山。青山受了自知的蛊惑就一直留在村东老庙里做先生,教四邻八舍的娃娃们念书识字。一茬一茬的这样教下来,也是将大半辈子的心血花费在了教娃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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