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若不是贤侄在,我侯氏一门连根独苗都保不下来,我还有何脸面去见先人?可惜王景崇死在凤翔,太轻巧了!若是捕回东京,我必在殿前泣血恳求官家,让我亲手使刀,剥他的皮,剜他的心,把此贼的骨头一寸一寸剜出来锤碎,再将此贼妻女当着此贼的面叫军士们凌辱”
侯益越说越激动,口沫飞溅,眼睛充血,几乎是在拍案大骂。他的样子一时让郭信有些恍然,历史上刘承祐杀了自己一家,郭威在得知消息后是否也会像眼前的侯益一样癫狂?
侯益喘了口气,回头看向郭信:“城破之时贤侄可在场?可曾见到贼人尸首?一定叫老夫知道清楚,这狗种的泼皮畜牲最后如何毙命。”
于是郭信又为侯益细细讲述了凤翔城破的景象,尤其是王氏一家如何自焚而死的惨状。虽然赵晖实际上并未允许士兵们侮辱王氏一家,而是下令将王景崇及其家眷妥善下葬,但这样的结局显然不会招侯益喜欢。
于是郭信少不了在故事里添油加醋,虚构一些汉军将士朝王景崇烧焦的尸体上撒尿,又将其尸首悬挂在城头曝干的虚事,好让面前这位唯一的听众听得更痛快些。
“哈哈哈!好!”侯益果然抚掌大笑,随后突然掩面嚎啕大哭,俄而又仰面捶胸呜咽:“我家孩儿妻女们在天之灵,朝廷已为你们诛杀狗贼,从此就安息罢!来生勿要再投将相家!”
郭信看得惊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哈,”侯益抹了眼泪,又大步走过来拉住郭信的手,“贤侄既为我保存了独苗,又为我报了灭族之仇,日后贤侄但有所托,老夫一定报答!”
“鲁国公言重了,灭亲族泄愤,不是正人君子所为,鲁国公幸有余存,我岂有不帮之理?为国出贼更是分内之事。”
郭信嘴上谦虚,实际上今日来见侯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掌管东京刑狱缉捕之事的开封府尹,即使只是暗中拉一把,关键时刻也能救命!
“贤侄莫要客气!”侯益说着带郭信走到一旁的几案边,见那几案上盖着一面红绫,侯益抓住红绫的一角,忽的就将那红绫扯开,下面竟整齐摆放着一盘寸长的金笋,少说也有二三十枚。
郭信当场愕然,不怪他失神,要知道他这辈子见过的金子加起来,恐怕都没有眼前这一盘的多!一枚枚明晃晃、金灿灿的金笋,也就只有权力能与之媲美了。真难怪侯益入朝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皆因有金银二将为他开路罢!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家人少,我又年老,死前都用不到这许多,不如送给贤侄,权当做救命之礼了!”
“鲁国公如此厚礼,小侄万不敢接下。”
老家伙真是有钱!郭信甚至暗想:以郭威的作风,把自家府上所有金银细软都加起来恐怕也没有面前这盘金笋这么丰厚!
见郭信推辞,侯益只是了然地笑笑,伸出两个手指朝后勾了勾,一直陪侍在身后的管事很快消失在屋后,不多时就带上来一个怀抱幼童的妇人。
郭信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妇人正是在扶风县救下的刘氏。只是刘氏今日穿着一件大红对花绫袄,略施淡妆,举止间端庄而得体。果然人看衣装,眼前的刘氏再与郭信记忆里那个落难妇人的狼狈模样映照起来,很难想象竟是同一个人。
刘氏微微施了一礼,看向郭信的眼神十分复杂:“一别期年,又与恩人重逢了。”
“若贤侄还觉得心有不安,老夫于贤侄还有一事相求。”
果然,什么钱都不会拿得这么轻松。郭信顺着侯益的话:“鲁国公请说。”
侯益直指刘氏怀中幼童:“此子名唤侯延广,若无郭郎,此子必亡于荒野,我家也几要绝后了。可以说郭郎对此子有再造之恩,我意思是,郭郎收此子为义子,日后对郭郎必有所报。”
郭信简直大吃一惊:“怎敢!”
“这样一来,这些薄礼就不单是对贤侄的谢礼,也是算作此子人贤侄为义父的敬礼。如何?如此这般,贤侄再要推辞,就真拿我当外人了。当然,这些事仅此间几人知晓,外间人暂时不会知晓。”
刘氏也在旁开口帮腔:“恩人勿要再推辞了,有恩人作为义父庇佑,是这孩子的福气。何况恩人与这孩子本就有缘,不是么?”
自己突然就多了个儿子?郭信心里无法坦然接受,但略作思量之下想不到此事会有什么坏处大不了日后不相认就是了,何况还有那一份厚礼,让他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郭信思考再三,答应认下年仅三岁的侯延广为自己的义子,于是一时宾主尽欢,又一番攀谈言语之后,侯益面上渐渐显出倦意。郭信察觉出来,便告辞要走。
管事便去扶侯益入内休息,刘氏则道:“妾身送送恩人。”
出了内堂,刘氏走在前面带路。
二人一路无话,郭信低头瞧着刘氏走路的背影,仔细想要回想起来当时那夜的风情,奈何隔得太久,中间又发生了太多事情,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想了想,回头确定没有旁人跟着,决定还是说些什么:“在扶风时真不知道夫人是侯公子媳,不然绝不会对夫人无礼。”
前面的刘氏闻言步子顿了一下,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嗔道:“郭将军对我做的仅仅是无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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