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一路飙车到了虞城第一人民医院,这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再加上明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天,病房楼里的人少了许多,他们一路狂奔到2号房。王超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他抬眼就看到爸爸坐在临床的椅子上,一手支着头在休憩,他轻轻地走进去,爸爸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低沉的说了一声:来了。王超和李明点点头,王超走到床边,看着带着呼吸罩的母亲,母亲一贯梳的乌黑精致的发髻有些蓬乱,透过那凌乱翘起的发丝能看到一些半白不灰的发根。原来光滑如水的脸庞上,有了点点的细纹,至于眼角眉梢处更是触目惊心的纹痕。伴随着她的呼吸,面罩里的雾气也在时多时散。王超的眼泪一点点从眼角渗出,他趴在床边,颤着嗓音喊:妈。话音未落就跪倒在床边了。虽然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却一滴接一滴的砸在了地上床边,他抬头又喊了一声妈,母亲依然没有丝毫反应。爸爸开口了:危险期已经过去了,让她睡一会儿吧。李明跟在后面,轻声问:爸,怎么会这样?公公一脸的疲惫,挥挥手让他俩先出来。三个人走出病房,爸爸轻轻地关上门。站在走廊里看着来回穿行的医生和护士,王超也逼退了自己的眼泪,问:爸,我妈没有心脏病啊,怎么突然……..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说:昨天晚上她睡得不踏实,翻来翻去的,我就留了个心,半夜三四点了,她说胸口疼,我赶紧给她吃了点药,本来想去医院呢,可是她说没事好多了。早上还没来得及走,她打了几个电话,然后突然就歪到了。幸好保姆接住了她,然后就赶紧来医院了。李明诧异:爸爸,妈妈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么?公公沉默了一下说:我估计跟你妈放贷的钱有关,前段时候我也有所风闻,当时也提醒你妈了,可是她没听,谁知道…….李明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妈到底放出去了多少钱啊?公公叹了一口气:有五百多万吧。李明倒吸了一口冷气,王超也愣住了。这会儿主治医生过来了,老远打招呼说:王局,有啥事给我打电话,我就立马过来。王局赶紧握着他的手说:哎呀,夏院长,这次真是多亏您了啊,辛苦辛苦啊。王超赶紧追问了一句:夏院长,您看我妈的病……..夏院长认真地解释:急性心梗啊,不过根据冠脉造影,目前血管狭隘的情况达到了百分之六十,这种情况先采取保守治疗就可以了。王超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是保守治疗这几个字让他心里有了一点安慰,李明伸手拉住了他。王超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就慢慢地平息了自己的情绪。王超又问:夏院长,我妈这个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夏院长耐心地说:一般到了这个年纪,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平时让病人心情注意保持好心情,夫人应该平时挺注意保养的,血管弹性还好,实在不行再考虑支架。王超爸爸握着夏院长的手说:辛苦您了,夏院长,赶紧回去过节吧。夏院长笑着说:王局,您客气了,有事随时叫我啊。说完就走了。
他们三个人又回到病房了。这会儿王超妈妈醒了。王超赶紧过去:妈,妈…….母亲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他脸上,而是转开了,扫视着屋里的人,在看到李明后,目光像被烫了一下,立马躲开了,随后她微微转过头问自己的老公:云儿呢?越儿呢?他和气地说:他们正往回赶呢,估计明天就到了。王超妈妈没再说话,王超问:爸,你的身体也不好,请护工了么?超爸淡淡说:白天我在这,护士照顾的很仔细,一般没啥事。今天晚上先让保姆在这住。你知道你妈的脾气,旁人她受不了。王超点点头,他知道母亲的洁癖的程度。过了一会儿,保姆来了,王超说:姨,这段时间可要辛苦你了。保姆手脚麻利的放下东西,笑着说:这有啥啊?只要张姐没事,比啥都强。随后又催他们:你们回去吧,有我看着呢,回去吧,有事儿我打电话。超爸感激地说:也好,晚会我再过来。说着对王超说:走吧,让你妈歇会儿。王超看向母亲,母亲却微偏着头闭上了眼睛,他无奈地说了一声:妈,那我们先走了啊,有事你让俺姨打电话啊。说着带着李明走了。
他们一走,超妈心情倒舒缓了一点,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在梦里,她盯着个年轻人痘印密布的面孔:姐,公司真的没钱了,老总把钱卷跑了。现在一分钱也给不了你,说实话,我也有三个月没领工资了呢。您就别为难我了……然后手机铃声,是她多年的老友蔡局的媳妇:张姐啊,听说老总跑路了啊,我那二百多万算是打水漂了,你说,我怎么跟我老公交代嘛。你没搁那多少钱吧?…….还有她老公王董的话也挤进来了:你悠着点,这利息不靠谱,哪个正规企业会有这么高的利润啊……甚至还有李明的白眼也一闪而过,她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她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却装满了戏谑的意味……终于她受不了,胸口忽地痛了起来,越来越痛,越来越痛,她忍不住哎呦了一声,随后被他家老王推醒了:怎么了?她强忍着疼痛睁开了眼睛,梦里杂七乌八瞬间消散了,她看到他石块一样沉稳的脸庞,从心里叹出来一口气,准备接着睡,谁知道胸口却是真的痛起来,痛的她忍不住咬牙,老王看她脸都变了形,吓了一跳说:怎么了啊?说着就坐了起来。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说:胸口疼。老王赶紧从床头柜里翻出来药,塞到她嘴里吃了。几分钟后,她才缓过来劲躺下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整个脑子都是晕的,她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深一步浅一步地下楼来,老王在餐厅催她:赶紧去医院啊。她不私心,走之前又忍不住摸出手机打电话,直到打了十次电话都无人接听,她才知道一切成真了。想到她一辈子的精明,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一口气没过来,就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这会儿,超妈看着忙前忙后的保姆,努力抬起手说:去把我手机拿来。保姆把她的手赶紧按下了,唠叨:张姐,什么手机不手机的,这会儿你就静养,啥事都别想。超妈却执拗起来:去拿过来。保姆无奈,只得过去把手机递给她,超妈划开屏幕,然后一条条地查看信息,从头看到尾,最后叹了一口气,手一抖,手机又掉地上了。保姆赶紧捡了起来说:张姐,啥事都没有命重要啊。不管你心里有啥不舒心的事,都得放下。人活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活的舒心才是好命。超妈听着这些平时她都视为贱民自我宽慰的言论,看着她红润有光泽的脸色,默不作声。她心思玲珑精明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如眼前的一村妇。人啊,一辈子都是为了啥啊,有些人生来就衣食无忧富贵荣华,有些人从小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也未必得偿所愿,可是还有些人却要费尽心血赔上性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造化弄人啊。说是造化吧,其实也早有征兆的,只是自己太过于偏执,太想狠手捞一把了,才落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说白了,造化捉弄的永远都是痴人梦者,如果自己不贪嗔痴,凡事退一步身后有余记得缩手,也就不存在造化这一说法了。人这一辈子,与其说是跟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作斗争,还不如是说在跟自己的心性和欲望作斗争。她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五百五十万,跟一股烟儿似的,没了,没了。这段时间她脑子里时刻绷着一根弦也彻底断掉了,整个人从精神到肉体都垮了下来,她从来没有如此彻底的松驰过,那股压抑了很久的疲惫终于从骨缝里渗出来了并慢慢爬满了她的全身,几乎在一瞬间她又睡着了。
这个时候,李明却一脸阴沉地坐在餐桌前。公公静默地吃了点保姆煲好粥,然后就上楼休息去了。李明则一口也吃不下,忍着气,才勉强喝了半碗。一回到房间,王超就躺在床上玩手机,她忍了又忍,到底说出来了:要是早几个月前咱妈给了我们,好歹能止损一些。现在倒好,啥都没了。谁知道王超却突地跳起来了:我妈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别说了?李明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努力用平稳的语气说:我这不也是为咱妈好么?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王超气的把手机往地上一摔,大吼:你不就是要钱么?什么叫为我妈好,真要为了我妈好,就别提这事。李明怔住了,半天了,吐出来一句:王超,我算是看透了。你妈什么都是对的,旁人一句客观公正的话都不能说是吧。行,我走。说着,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直接下楼去了。王超看她真的走了,有一瞬间很想去追她,可是心里的火气实在又咽不下去,索性在床边抱头坐下了。他这会儿心乱如麻,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明说,如果硬理论,或许只会吵得更厉害,与其这样,不如暂时都冷静一下吧。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手机,附身捡了起来,还好,只是屏幕裂了几个纹,他试着打电话给李明,半天才接通,他淡淡嘱咐了一句:打车看着点,到家说一声。说完就挂了。
这会儿李明站在马路边,冬夜的寒风吹的她瑟瑟发抖,她一边擦掉簌簌而下的泪珠,一边挥手打出租车。这会儿还不到晚上九点,出租车还在满大街跑,很快她就打到了一辆,上了车她直接说:方县脐橙花园。师傅惊讶地一回头说:姑娘,这么远?你确定么?李明点点头驽定地说:该多少钱给你就是了。师傅又看了她一眼说:好的,只要你确定就行。说着出发了。李明一边拭泪,一边打电话:爸,我现在回家的路上呢,跟你说一声,打的出租车。电话那头爸爸似乎想要劝她,她却一句也不听,只是自顾自地说:出租车车牌号是豫GTC236,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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