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外山寺中,夜色将大殿里打得一片幽暗。
所有人都低首沉默着,任这夜色在寂静中肆意蔓延开去。
过了片刻,寺中响起了抽泣的声音。
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眼泪从他低伏的脸坠落,摔到地,散作了一片晶莹。
这声抽泣,像是在柴草堆引燃了一把火似的,很快便弥散开去。顷刻之间,孩子们起伏着哭声,久久不能平息。
冯先生轻轻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向野雪。
“大师……”冯先生轻声问道,“亚达的事,你从头到尾听过了。亚达为人,你也亲眼见过了。请大师告诉我,亚达是不是有罪之人,该不该受王法制裁?”
野雪暗暗握紧了拳头,却将头深埋在一片背光的阴影中。众人虽看不清野雪的面容神情,却从他的身隐隐察觉到了一股令人不敢接近的阴郁之气。
他迟迟没有回答冯先生的问题,甚至连那双眼瞳也隐匿了光彩,被夜色吞噬了一般,教人无从捉摸。
冯先生又看向了那师爷,笑着问道:“师爷,你如何认为呢?”
“亚达有罪。”师爷平静地答道。
似一道闪电掠过天际,连这座大殿,都像是隐隐震颤了一刻。
人人都惊讶地抬起了头来,只有冯先生脸的笑意,未曾改过。
“亚达何罪?”冯先生问道。
“不仁,不义。”师爷答道。
“哪里不仁?哪里不义?”冯先生又问道。
“为一己之欲,夺他人性命,是为不仁。烧书院,舍幼童,为贼寇效命,是为不义。”师爷面容不改,正色答道,“被他杀的人,难道就没有父母亲友了么?亚达自己的亲人枉死,难道他去杀的人就不是枉死了吗?投奔贼寇,私劫大牢,只因为他自己心中所谓大义,却不知天下自有王法公道在,不是凭他一人的爱恨便能定得下善恶的。若人人都似他这般只看自己,不顾王法,天下岂有不乱之理?”
孩子们怒目看向了师爷,师爷却不作半点闪避。
冯先生沉吟片刻,又问道:“若依师爷,值此天下纷乱、人命无常之世,亚达该如何做才无罪?”
师爷端正了身姿,高声答道:“圣贤书中,自有良策。孔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生于何时,我们这些凡人固然无力决定。但我们本该做到的,是守住该守的道义。若亚达真觉得这世间不公,不甘于此,他应当寒窗苦读,求取功名,去入朝从政,去凭一己之力翻覆这不公的世间。若亚达没有这般志向,至少可以做到藏身避世,不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亚达固然有可怜之处,可他毕竟犯了王法,这便是罪。”
冯先生听完,却浅浅地笑了。
“师爷,何谓王法?”他轻声道。
“君王治国之道,谓之王法。”师爷答道。
“何谓君王?”
“天命之主,是为君王。”
“天命在天,凡人又如何知晓?”冯先生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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