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小了。
云层淡去,露出了一缕月光,斜斜打落到武昌城北沙湖畔,照亮了那空旷宅院中的两个人影。
浮雪软软地在寒风里飘散,落到地时,片片遮盖了遍地的血痕。隔着落雪,江月容和叶衡遥遥相对,冷眼望着彼此。
叶衡的左手颤抖着,捏在手心里的双刃长剑也随着手的颤抖而战栗不止。他的右臂已被血染了半边,无力地垂着,失去了全部力道。
“江月容……”叶衡的声音因喘息而起伏不定,“我把你当成武人,以武艺会你,你却拿洋枪打我?”
江月容收了枪,在门檐下避开了斜落下来的月光。不似叶衡被月光照亮了一身血迹,江月容只是隐身于暗影下,似与那身黑衣一起堕入了虚无一般。
“你那绝技,我没把握胜过。”她只是淡淡地说道。
“那你就用洋枪打我?”叶衡愤怒地咆哮道,“你做武人的尊严何在?你如何对得起你手的长短刀?洋枪这般邪物,怎么能用在江湖人的决斗!你不觉胜得可耻吗?”
“我胜了,有什么可耻的?”江月容冷笑道,“我已被逐出了江门,便已不是江湖人。我不必与你争武艺的高低,我还有心愿未了,不能死在这里,仅此而已。”
“妖女!你可知道我为了这场决斗,等了多少年,杀了多少人,背负了多少罪孽!你用洋枪胜我,那我这五年的苦练是为了什么?”
“是啊,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江月容望着叶衡,满目悲怜,“为了江湖地位?江湖都快没了,争地位做什么。为了天下第一?纵一个不懂武艺的小孩也能用洋枪破你剑法,争来何用。到头来,你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痛快——就为了这点痛快,你背下了多少罪孽。”
叶衡怔在了原地。
他想反驳,却竟然想不出一句话来。这五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入魔道的,他竟答不来!
江月容把洋枪放在了门边,轻轻迈步向宅院中走去。
“心在剑,这句话,你也许想错了。”她轻声道,“赵贞元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洋人的枪炮有多厉害,纵武艺再强也胜不过一粒弹丸。天下就要剧变,刀剑的年代快到头了,赵贞元定比你我更明白其中滋味。他对你说心在剑,也许是望你明白,不论将来世道如何变化,也不要扔下你手里的剑,这样便能胜过他——他毕竟是凡人,会老会死。终有一日,他死了,你还在练剑,你便是胜过他了。”
说到这里时,江月容走到了那插在地的长刀旁。她探手拔出了那浑重的戚家长刀,拂去了刀身的落雪,缓缓道:“我不知道赵贞元是否真如这般想的,但我猜,以赵贞元的脾气,他应当是这个意思。”
她站定了身形,微闭着双眼仰起面容,任碎雪打落在她的脸,化作泪珠般的水滴滑过脸颊。
她依稀回想起,几个月前,就在这宅院里,她与秦狼合力跟赵贞元的那场苦战。三个人影在这宅院里翻飞往来,兵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再睁眼时,宅院里却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武人,和一院零落的风雪。
“你辜负了赵贞元。”江月容轻声说着,又迈开步子向宅院深处的小屋走去。
“江月容!”
一声嘶吼,响彻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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