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但是木一凡仍然没有和女儿说上学的事。即便是这样，木梓还是做好了复读的准备。因为她觉得父亲既然已经同意了，估计他也不会有什么理由改变想法。

开学前一天的中午，木一凡兴冲冲地从村委会回来了。他一走进大门就眉飞色舞地对木梓和她母亲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儿。市里准备在全乡通过考试录用20名初中毕业生作为民办老师充实到各个村小学。我已经给木梓报了名。我听村长说，咱们村小学正好缺老师。木梓要是考上了正好在咱们村小学上班，离家还近，你说是不是好事儿，木梓？”

木一凡原以为女儿肯定会和他的想法一样，便高兴地看着木梓，等着她回应。然而，令他诧异的是，此时，木梓的眼里已经浸满了泪水。她用近乎一种绝望和颤抖的语气对父亲说道：“爸，您不是同意我复读吗？为什么又让我去考民办教师？如果我真当上了民办教师，我就得在农村待一辈子啊。”

木梓居然是这种想法，木一凡马上就来了火气。“农村怎么就不好了？你不就是在农村出生长大的吗？做人可不能忘本。再说了，在咱们村儿，民办老师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上的。而且当上民办老师也不是没有前途，还有转为正式老师的机会。这样你也不用再花三年的时间去读书了。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上哪里去找啊？”

木梓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和父亲说什么了。因为父亲不容置疑的语气已经告诉她，她无论和父亲怎么沟通交流都将是徒劳的。木梓回到了里屋，此时，她的心仿佛死了一般。她理解父亲的不容易，也想为家庭减轻负担，更愿意为弟弟们作出牺牲。但是她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以这样决绝的态度浇灭了她心中对未来一切美好的期盼。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吗？

这时她又听父亲说道：“如果你这次还是考不上，我就同意你去复读。”木梓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炕沿上，无声的泪水瞬间流趟下来。此时此刻，她感到那样的无助和伤感。别看木梓才16岁，但她的思想成熟度却远远超过了她的实际年龄。父亲刚才说的那句话不仅没能使她得到任何安慰，反而深深地刺痛了她那颗极度自尊的心。

木梓知道，考民办教师对自己来说，那时板上钉钉的事儿。如果真像父亲说的那样，她连一个民办教师都考不上，那她还有何尊严再去复读？父亲的话无非是又一次给她画了一个“大饼”而已。木梓此时好像真的开始相信命运了。因为不管她多么优秀，她的理想和抱负多么高远，命运就是不给她机会。难道自己一辈子就待在农村吗？

考试结果公布了，木梓毫无悬念地以最高分数被录取了。也如父亲所愿，她被分配到凤翔村小学任教。

上班的第一天，校长胡玉娇携全校12名教师对木梓的到来举行了该校有史以来最隆重的欢迎仪式。

胡校长在欢迎仪式上说：“首先，我代表凤翔村小学全体教师对木梓老师到我校任教表示热烈地欢迎。木梓老师曾是咱们乡这届学生中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在这次教师录用考试中分数最高。我相信，因为木梓老师的到来，我校的教学质量一定能够再上一个新台阶。木梓老师也一定会成为我校教学水平和能力最强的教师之一。下面请木梓老师讲几句话，大家欢迎。”

在大家热情的掌声中，木梓站起身来。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讲话，她显得有些羞涩。特别让她没想到的是，胡校长竟给予了她那么高的评价和期望，所以她更有些拘谨和不好意思。“各位老师，大家好。我并没有像校长说的那么好。我刚毕业就参加工作，对教学工作还很生疏。在各位老师面前，我依然是个学生。真诚希望大家能够帮助我，我会更加努力尽快进入老师这个角色，不辜负领导和大家对我的期望。”木梓说完，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向她祝贺。

欢迎仪式结束之后，胡校长请木梓来到校园内，她们在甬路上边走边聊。胡校长亲切地说道：“木梓，你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了一点儿。虽然目前咱们学校的办学条件简陋了一些，但随着国家对教育，特别对农村教育发展的投入和支持力度的不断加大。咱们学校各方面的条件，包括民办教师的待遇也会越来越好。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和水平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不成问题，但有时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我们想要拥有的却得不到，不想得到的却拱手送到你面前。就像你现在的心情，因为不喜欢也就没有了那种渴望得到的满足感，是不是这样？”

“校长，您说的太对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木梓忧郁地说道。胡校长看见木梓有点打开心扉的样子，她暗自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木梓啊，有时我也想，当你无力和命运抗争的时候，不防换一种思路，也许会收到‘无意插柳柳成荫’的奇效。因为命运有时把你关进了一道门，但也同时也为你打开了另一扇窗。就像你现在，你曾经是一名出类拔萃的好学生，有考上大学的绝对实力，但你就是上不了大学。而对于教师这份职业，虽然是民办教师，但也有转正的机会。金子永远不会被埋没，总会有她发光的时候，所以，我相信通过你的努力，在教师这个行业你肯定能做出一番令人羡慕的成就来，照样能体现出你的价值。因为你完全胜任教师这份工作。”

看到胡校长那充满期许和爱怜的眼神，木梓的内心又一次受到了深深地触动。她完全明白胡校长的真实意图，校长是不想让她带着对人生无望的悲观情绪来对待眼前这份工作。胡校长一番富有哲理，既充满智慧又能给人以鼓励和启迪的话语，让木梓终于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和抚慰。因为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像胡校长这样语重心长地和她进行平等地推心置腹地交流过。在胡校长的身上，她既看到了作为长者和领导的关心和体贴，又感受到了校长身上那种特有的母性的光辉和柔美。所以，即使她不喜欢当民办教师，也必须以十二分的努力做好当前工作。否则，既对不起她的学生，更对不起对她怀有殷切希望的胡校长。

想到这里，木梓的心一下子敞亮了许多，她马上信心十足地对胡校长说道：“校长，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一定会成为您期望中的那位广受学生尊敬和爱戴的好老师。”

在胡校长看来，以木梓的智商和能力，她能到这个学校任教，的确是学校的幸运。因为木梓的到来，学校的师资水平不仅上了一个新台阶，更重要的是学生能有一个高水平的老师来教他们，那是他们一辈子的福气。胡校长在木梓上班之前就事先了解到有关木梓的一些事情，包括她家里的情况。当她得知木梓是以非常低落的情绪走上工作岗位时，她马上就想到了该如何化解木梓心中的心结，让她快乐地工作。因为她非常同情木梓。如果木梓是她的女儿，她一定会支持木梓上大学。但可惜的是，她没有像木梓这么优秀的女儿，她只有两个儿子，成绩平平，考大学基本无望。现实就是一把杀猪刀，若真是到了刀刀见血的时候，木梓想要急切改变自己当前的窘境恐怕也不现实。

胡校长当即决定，在木梓上班的第一天准备和她进行一次推心置腹地交谈。她要把木梓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帮助她及时走出沮丧、失落甚至是自暴自弃的泥潭。重振她对未来事业和美好生活的信心。所以才有了今天和木梓的“校园交心”。

现在，木梓终于打开了心结，脸上充满了本应属于她那个年龄所拥有的朝气和自信。胡校长认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由此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她高兴地对木梓说道：“木梓，你能这么想，我真的为你高兴。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咱们全乡乃至全市最有成就的优秀教师。”“谢谢校长的鼓励，我会努力的。”木梓第一次向校长表露出本该属于她的乐观和坚强。

胡校长趁热打铁地说道：“好，这周你先熟悉一下教学业务。原来的班主任王老师身体一直不好，他希望能有人接替他，以便将养一下自己的身体。下周你就接替五年一班班主任工作。凭你的能力，这个毕业班一定能够在全市的小升初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