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城是不是更可怕？”博赫努一的形象在他脑海里一落千丈。这样草菅人命的首领绝不可能是受人尊敬的勇士，他不配。他不仅是破左耳的敌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数次问出口。“人就是人，怎能分东西、奴隶、野人、人？”若不是博赫努一，牛扒皮、马三岂能对待性命杀之如剥笋皮。定然是博赫努一为人不正，心如恶魔黑暗，才造就了皮革店里无数亡魂。这一笔账，他是实实在在算在了博赫努一身上。
至此以后，高大的勇士形象在他心中轰然倒塌。一个和牛扒皮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只是更肥，下巴肯定已垂落在胸口上，五官被淹没，模糊成团就像被水泡发的面人，说话的时候要人帮首领翻开两颊上的赘肉。
“有趣，甚是有趣。”田老头挑眉笑道，不知是褒还是贬。“臭小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这句话。”他特意重复道，“人就是人，怎能分门别类。但就是分了，你想怎么样”
“分门别类？”他诧异，又一个新鲜的词，人族真没闲下来。
“就是对你刚刚说的话的概括，一样的意思。”田老头嘴角上扬，“人就是人，分什么野人啊人族啊，但就是分了，你想怎么样呢？”
“那就让野人和人一样。”他说。
田老头提醒道：“臭小子，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这是勇士的承诺。”
还是上当了，记不得多少次被诓骗。“我就是勇士。”他的头一下子沉甸甸的，如熟透的果实摇晃在枝头，难以维系。
勇士的承诺究竟有多少？他可不想自讨苦吃思考，索性放弃了疑惑。
唯一可庆的事情：人们都相信了他是哑巴这个事情，或许从来没有人在意。不管怎么样，他和田老头总算在皮革店安下身。
无论，散发着什么样馊味的饭菜都能狼吞虎咽。人，在饿疯的时候，味觉会消失，没有人会在乎食物的味道。甚至不会在乎粥水上漂着一小撮带血的毛发，究竟是从何而来？毛发的主人是谁？
从天刚翻出灰白肚子，到黑漆一片，他都在干活。有时候刚睡下，还没有来得及做个梦，马三又踢开了另一个草棚的门。把一棚子里干活的东西都叫唤起来，喝上稀粥，吃一个馒头，像赶着羊群一样驱使他们去各个棚屋干活。
休息处没有美梦，只有喘息的尸体。
美梦，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日夜轮流，绝不停工，否则牛扒皮的漂亮衣服，哪能天天新呢？
醒来，捂着干瘪的肚腩。“这真是美好的一天。”田老头感慨道。“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抬起头眺望，灰蒙蒙的天穹如被打败的人般垂头丧气。浓雾袭来视线短促，就连远处景物都窥视不得，“在哪里？”
“臭小子，这叫心境。”田老头告诉他，“等你人生阅历到了一定程度，又锻炼出老子的慧根，大概也就能琢磨出一二。”
“还不是要洗皮。”他率先就位。从躺下的地方到站着的地方，闭着眼都能走到，野人已习惯脚下的不同。
“真是对牛谈情。”田老头随即跟了上来。
随后，他掰腿跨前，往石台前一站，又是麻木不仁的一天。
兽皮总是如期完成，牛扒皮对此甚是满意，只是从来不表现出来。牛扒皮绝不会给干活的东西好言好语好脸色，除非想听“活菩萨”。
漫长的日子里，果然如田老头所想。城卫军从来没有来过皮革店，也不曾经过，似乎都关在城里，不愿意踏入荒郊野外半步。或许他们已经忘记了竹海一事，然而田老头却笃定他们绝不是健忘的老头子。
有一次实在没忍住，破左耳脱口而出：“没有人记得我们了。逃出去，我可以抓田鼠兔子给你吃。”
谁知，换来一顿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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