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你可知成都府眼下可有什么人来么?”子午叫来店小二,追问道。
“眼下没什么人来,不过是过往客商,南来北往。还有许多文人墨客、游客也慕名而来。”店小二笑道。“成都府的夜市可热闹?”余下饶有兴趣道。“固定的大夜市,如灯市、蚕市、酒市、药市等,又有东西南北四门的集市,称为东市大东市、西市南市、新南市和北市。”店小二喜笑颜开,介绍道。子午微微一笑:“不得了,比当年的东京要多。”“‘予尝观四方,无不乐嬉游。惟兹全蜀区,民物繁他州。春宵宝灯燃,锦里香烟浮。连城迷奔骛,千里穷边陬。’此乃当年的成都知府田况所言。你们自然就明白了,我成都的繁华,可是在靖康耻之前就有的。”店小二娓娓道来,摇头晃脑。
余下赞不绝口:“不错,这田况说的令人身临其境。”“范百禄也说过:‘成都,蜀之都会,厥土沃腴,厥民阜繁,百姓浩丽,见谓天府。缣缕之赋,数路取赡,势严望伟,卓越他郡。’”店小二文思泉涌,没曾料想,他这般见多识广,看来也是个读书子弟。如若不是迫于生计恐怕不会做店小二,毕竟大宋的文人墨客太也多了,况且高手如云,想靠舞文弄墨生计并非易事。
“这成都府人真是厉害,自古富裕者从不露富,可范百禄居然对此并不忌讳,反而喜乐无比,居然用文章予以赞扬,实为罕见。”子午笑道。余下也道:“不错,成都如此繁华,想必世人也会心向往之。”“吐蕃、大理、交趾需要的茶叶、丝绸、瓷器,无不从成都府转运,靖康耻之前如此,眼下更是如此。自此京兆府被女真人占据,成都府就是我大宋屈指可数的大都会了。”店小二洋洋得意道。“大理国喜欢我大宋的茶叶,不过大理国也有茶叶,恐怕他们喜欢我大宋的瓷器多一些。”子午点了点头。余下也笑道:“丝绸当属成都为最,想必成都的丝绸也够了。”子午笑道:“江南丝绸也不可小觑,尤其杭州丝绸贵为极品。”“从太祖武德皇帝以来,成都就与众不同。朝廷给予成都知府‘便宜行事’的特权,‘奉诏条之外,事有大可革者,奏后始行;其有从权而合议者,先行后奏。’我可听说了,成都知府的权利很大。”店小二低声细语道。
“成都知府比京兆府知府还厉害?”子午一怔,马上追问。余下看向店小二:“还望赐教?”“成都州府可主持类似于朝廷礼部的省试,这般科举考试,便来笼络读书人。你们去问问京兆府知府有这本事么?”店小二掷地有声。“听说过,京兆府知府的确没成都府知府厉害。”子午嘘唏不已。余下感慨万千:“这巴蜀自古就与众不同,也难怪。”“世人都说,都江堰建好之后,四川才开始繁荣。恐怕此乃谬误!小可素闻早在秦代之前,我蜀中就很富裕,秦国攻打巴蜀正是看中了此间的富裕、人多,更有助于灭六国。之后,秦国又派李冰来治理都江堰,让成都平原更加富得流油,成为天府之国。难道不是我成都府的福分么?”店小二抱拳而立,仰天长叹。
“你知道的真多,令人佩服有佳。”子午笑出声来。余下也笑道:“可不是,没想到蜀中人才济济,成都实乃锦衣玉食,锦绣文章之乡。”“成都知府田况喜欢写诗记录自己与民同乐,他的诗作,我倒记得几句,正道是:‘连城迷奔骛,千里穷边陬’。这成都府,太守与民一同遨游,已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田况在《成都遨游诗》二十一章中记载了不同节日里遨游的故事,其中正月玩得最多,初一登安福寺,次日出城去耍,初五去南门看蚕市,上元节去闹花灯,二十三日去圣寿寺前的蚕市,二十八日又去拜谒生禄祠,好多日都在外面玩,真是个不务正业的太守。”店小二破涕一笑。
“与民同乐也是很好。”子午若有所思,笑道。余下道:“欧阳修不是有篇文章,叫做《醉翁亭记》么,便是与民同乐。”“要说这与民同乐,当属小游江和大游江最为热闹,成都太守率领众人一起游江,老百姓在河两岸观看,非常壮观。其中,四月十九日浣花大游江为一年四季里最为盛大之事,杜甫草堂、浣花夫人祠、浣花溪那一带都要玩耍一趟。这太守带着老百姓登彩舟,观看军队骑射,接着游百花潭,又看水上竞渡,晚上官府还搭一个帐篷给大家赏酒,其乐融融,好生了得。”店小二喋喋不休的介绍道。
“说的我都蠢蠢欲动了。”子午好似身临其境。余下喜乐无比道:“可不是,与民同乐就对了。这事看来也只能在成都府有!”“世人皆知,李唐之际,各州府实行宵禁制。晚上可不能走夜路,不能肆意妄为,如若喝小酒,天色一黑就要赶快回家,倘若半夜还在街上走就麻烦了,被抓到就要赏二十军棍。夜市最早从唐末有之,但仅限于少数几个城池。如今我成都府的夜市最为热闹非凡。好了,你们自在说话,我就忙去了,好在店家不在,我可自便,再说今日众人都去游山玩水了,街上就没什么人,如若放在往日,我这茶肆就人满为患了,哪有空闲和你们闲聊。”店小二说话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片刻,子午、余下起身离开,店小二收了铁钱擦了桌子,端走茶碗而去。
“素闻太祖武德皇帝登基大宝之时,曾对各级官员的服饰做了严格的规定,如三品以上穿紫色,五品以上穿朱色,七品以上穿绿色,九品以上穿青色。至于百姓只能穿黑白两色。当年从穿戴上,可轻易辨认出士、农、工、商,可现到如今却不得了了,世人都穿的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子午牵着马,与余下且走且谈,看着成都穿着花花绿绿的男女老少不觉嘘唏不已。余下也牵马前行,顿时破涕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子午:“别说人家,你我还不是一样。”原来子午穿着蓝色,余下穿着黄色。
“方才店小二说的真是很多,这人看来必定是个读书子弟。不知何故如何做了店小二。都说书呆子难成大器,他这样已是很不容易。”子午乐道。余下笑道:“可不是,听他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对这成都府如此了如指掌,真是不简单。这出口成章,记忆犹新更是不简单。”“当年要知道,我们也来青城山,该多好。不过终南山也不错,毕竟终南山下便是京兆府,离家近,回去也方便。如若去在青城山就麻烦了,想回京兆府一趟可不简单,实乃翻山越岭,多有劳顿。”子午叫苦不迭。余下深有同感:“不错,我们当年从京兆府到东京,北上恒山派,一路走走停停,如若不是种浩将军的马真不知如何是好。”“眼下的马还跟随我们,功不可没。”子午牵着缰绳,回头看一眼这马,马儿也看着子午,好似马儿听懂了子午的话,当子午靠近马嘴,马儿用鼻子摆弄子午的衣袖。余下也看向自己的马,对马儿微微一笑:“马儿,你开心么?”这马居然点了点头,真神了,吓了余下一跳。路人见状也暗暗称奇。“没想到,我们的马儿此番如此神奇。”子午更是喜出望外。余下笑道:“可不是,下了青城山,到了成都,就感到恋恋不舍。想必马儿也是如此。”方才听了店小二的话,说的二人蠢蠢欲动,不想离开,想在成都逛夜市了,毕竟离开东京很久,没逛过夜市,眼下就想入非非了。
“你们做什么去?”余下转过身,喜出望外,居然是黄香,那个刁蛮的小姑娘。“黄香,你如何在这里?”余下马上笑道。子午也微微一笑,打招呼:“姑娘可好?上次襄阳府见面,过去很久,别来无恙。”
“我方才见你们在茶肆与店小二谈的很开心,是也不是?你们说些什么,这店小二真是吃饱了撑的,哪里那么多废话,我最讨厌男人话多,尤其油腔滑调的。”黄香蹙眉,瞪了一眼茶肆那边,就回过头对子午、余下拱手道。
子午听了乐个不住:“聊聊天嘛,难道你不让别人说话么?不然长着嘴巴做什么,莫如砍了去。”
“看看你,还说别人话多,你的话也不少。难道只许你自己头头是道,就不许别人娓娓道来?”余下马上不甘落后,也逗黄香开心。
黄香瞪了一眼余下,哈哈大笑:“对啊,我喜欢。言归正传,你们不是在终南山么,普安、武连不是在青城山么,你们二人莫非来找他们玩?这是要上青城山还是要回终南山?”“回终南山去。”子午道。余下介绍道:“不错,就是舍不得,想在成都府玩一玩。每次都是路过,也没玩一玩,走一走,看一看。岂不可惜?”“你们还没玩够?你们不是去了扬州城、去了普陀山么?你们的故事早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何必自欺欺人?富平大战,我大宋一败涂地,你们不思进取,还想玩,好意思说的出口?”黄香一怔,动了动嘴唇,眼神犀利射向二人。
子午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小姑娘喜欢多管闲事,居然这般说话,就不想斤斤计较,马上叹道:“看你说的,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莫非靖康耻后,大宋子民都要日日夜夜,哭哭啼啼不成?”“对啊,这日子还要往下过,婚丧嫁娶照样有。犯不着为此伤心难过,自寻烦恼。”余下乐道。黄香嘘唏不已:“我听说京兆府也沦陷了,张浚这厮真是可恶,坑害了我大宋川陕五路大军,他应该被千刀万剐。”说话间握了握拳头,居然咯咯作响。
子午也没想到,如此娇弱的小姑娘居然这般握拳作响,心下一怔。余下更是诧异万分,马上叹道:“了不得,姑娘看来身手不凡,莫非想到京兆府提几颗女真人的脑袋不成?”“你如何知道?可惜爹爹不许我去,我在找姐姐和娘,我只能来成都。从来没去过京兆府。”黄香惊道。子午听着黄香的话,不由嘘唏不已:“你姐姐与你娘不见了?”“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到成都,你爹呢?你娘与你爹莫非吵架了?”余下打岔道。
黄香寻思:“这二人虽说见过几次面,可难知底细,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心事。”想到这里,马上笑道:“不说也罢,你们就别问了,我很烦的。”
子午不知这小姑娘心烦意乱的是什么,又看她不耐烦的样子,就沉默寡言了。余下却心有不甘,追问:“我这是第二次在成都遇到你,你说说看,为何每次都闷闷不乐?有什么不开心,但说无妨?”“没什么,我们去浣花溪坐一坐可好?”黄香摇摇头苦笑道,马上指了指前面。子午、余下答应下来,三人牵马离去。
浣花溪果然风景如画,竹林幽幽,花草树木,流水潺潺,亭台楼阁。三人把马交于附近的店小二看顾,就找了处僻静所在,黄香买了果子和冰水,子午、余下紧随其后,坐下来歇息。
子午道:“有什么不开心,但说无妨?”“上次成都你就不开心,襄阳也不开心,眼下成都依然不开心,如何每次见你都不开心?”余下也紧随其后。黄香喃喃道:“我就是想娘和姐姐了。”“他们在何处?”子午问道。余下道:“想,你就看他们好了,何必闷闷不乐。”“好了,不说了,想必你们要赶路回终南山,你们歇息片刻就走吧,如若天色太晚,你们如何走路?”黄香叹道。子午笑道:“那就不走了,留下在成都府逛夜市好了。”“可不是,我们没在成都玩过,眼下玩一玩也不碍事。”余下乐道。
黄香冷笑一声:“你们老大不小了,就想着玩。眼下女真人占据京兆府,你们难道就心甘情愿做女真人的奴才不成?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当年在东京难道没玩够?东京都玩过,还在乎成都?真是没出息!难道你们就管不住自己么?许多人妻离子散,你们知道吗?这关中沦陷,许多人南下,背井离乡,生灵涂炭,真是难以启齿。我当年就是贪玩,故而眼下只能不开心。贪玩可不好,如若贪玩,就麻烦了,你们可明白了?”
“世人都有懈怠之时,我们行走江湖莫非没倦意?非要枕戈待旦,我们可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我们只不过是寻常百姓。只不过会些拳脚功夫,充其量也不过江湖游侠而已,干嘛要背负许多民族大义,搞的身心疲惫,岂不自寻烦恼。”子午感到扫兴,马上一脸不悦。这话居然就脱口而出了,出了口才感到有些不妥,完全违背师父的谆谆教导。这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可是终南山与青城山弟子的誓言,眼下这番话分明是与之格格不入,如若让师父与师叔、师伯听到那还了得,想到这里,后怕之极,顿时惴惴不安。余下一听,也是一激灵,不知子午说的什么话,如若是搪塞敷衍这小姑娘也算说得过去,如若乃是肺腑之言就麻烦了,想到这里,马上心烦意乱,顿时闷闷不乐:“你这样可不对,为何闷闷不乐,你这心情如此坏,看来遇到难言之隐了,你不敢说,是不是?那你就憋着好了,难受的也是你自己。”
“我方才也不过开个玩笑,看你们,就生气了。你们玩好了,我可没阻拦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身手不凡,就好。将来遇到敌手别胆小如鼠就好。你们师父如何教导你们,当我不知道,如若让我碰到他们,你们就麻烦了。”黄香冷嘲热讽开来。二人自觉没趣,也不生气,心有余悸,马上跨马辞别黄香,渐行渐远,离成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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