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凛冽的寒风刮打着当阳道上的尘土,激起了阵阵黄沙,在这片被月色覆盖了上千里的土地上,只有一支长长的队伍,在蜿蜒逶迤的官道上缓慢地行进着……
黎明将至,刘备骑在高头大马,望着长长的人龙,一阵心焦。
宝贵的逃亡时间已过了十四天,据探马来报曹操已过汉水,可眼下他们才刚走到当阳县界,离江陵的路还差一半,将近三百里,若以这样的速度前进早晚会被曹军追上。
他打马奔向一处矮坡,借着幽幽火光看去,四处密密麻麻都是人影,卧着的、坐着的、倚着的,男女老少等百姓与将士杂处在一起,犹如黑压压的蚁群,马车、牛车、辕车、辎重车乃至农家的小推车横三竖四穿插其间,如此混乱的阵势,根本没战斗力可言,一触即溃。
刘备只好无奈召麾下心腹前来商议,一番计议过后,刘备听取了谋主徐庶的计策,过了长坂坡,转道东南方的渡口,由关羽的水军接应,前往江陵。
然而刘备于心不忍,他在这个世道安身立命,常以仁义自居,眼下即将把百姓丢下,难免要承受心里道德的拷问,然而眼下军情危及,自己可谓是迫不得已。
刘备尚在思绪飘零,忽地听到身后一阵骚动,隐约有呼喊之声,众人皆是一愣,刘备忙派斥候前去打探,一刻斥候未归,嘈杂之声越来越大,地面似奔雷作响,徐庶再次张望,发现情势不妙,军民百姓一阵骚动,而那渐渐的,模糊的喊杀声愈加清晰。
“快逃啊!曹军杀来啦!”
“丞相有令,擒杀刘备者封万户侯!”
就见北方地平线处尘土飞扬,黑暗中奔逃的人流似巨浪般席卷而来,只一刹那已波及到眼前,所有的百姓都在惊叫,乱乱哄哄震天动地,已听不清喊的什么,四面八方乱成一锅粥,到处是慌不择路逃难的百姓,亲兵护佑着刘备亲眷的马车瞬间卷入慌乱的人流之间。
张飞与刘封上前搀住刘备,连推带拽地将刘备弄上马背,一旁的徐庶等文官亦匆忙跨鞍,只有二千多心腹军士快速集聚过来,紧紧跟着两翼,而张飞与刘封,一人长矛一人大刀,趁着有百姓拦着曹军去路的空隙,护着刘备冲出重围,仓皇而逃。
马奔嘶鸣,地面颤动,刘备以及他的两千残军,载着官员家眷的马车,急速朝着长坂坡一带前行,刘备心中一阵刺痛,频频回首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他妻儿的马车,却一时难以寻觅踪影,忍受着那锥心之痛。
昔日高祖皇帝兵败彭城,为了保命奔逃之际将子女踹到车下,若无夏侯婴救回,险些成为史家笑谈,贻笑千古,想及自己自起兵以来,一失妻小于小沛,落于吕布之手,二失妻儿于下邳,为曹操所擒,虽亦感蒙羞,实乃情势使然,今滔天之祸旋踵而至,自己尚自顾不暇,而今妻儿眼看又要落于曹贼之手,惜乎戎马半生,年过半百之后才喜得幼子阿斗,莫非天欲亡我刘备乎?
狼狈不堪的刘备君臣惶惶然逃至当阳道,山丘之上的刘琚浑然感受到地面上的震颤,心知虎豹骑转瞬及至,看着狼狈至极的刘备领着残兵,刘琚强忍着射杀刘备的欲望,告诫自己要以大局为重,眼下时机不成熟,而且赵云尚在身侧,一旦刘备被杀,至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云?
也许赵云立刻便会对自己拔枪相向,而留下刘备的话,不至于让孙权唱独角戏,只有刘备这块砝码在,才能更加坚定孙权抗曹的决心。
忽地刘琚的眼前一亮,张飞开始亲自布阵,看起来准备殿后,为刘备南遁争取足够的时间,而他列下徐庶所授的方圆大阵,外围是一层又一层密集的步兵,最外一层手执大盾,后几层各执长戈重剑,再往后的是弓箭手,方阵中央乃圆形阵,百余铁骑手持长矛,整个方阵犹如一座矛山剑海。
果不其然,刘备带着其他人继续南下,几百亲兵紧紧跟随,只见张飞立于阵中,他头戴三叉镔铁盔,上有朱缨飘动,下排护项铜钉,身披锁子连环甲,外罩皂罗袍,腰系狮蛮带黑中衣,外缚着精铁的护腿,足蹬虎头战靴,一匹黑龙驹,手执一杆八丈蛇矛,端的上是虎狼之将。
就在最后一辆马车离开视线,北方出现大量的黑甲铁骑,正是威震天下的虎豹骑,曹纯拍马赶到,誓不让刘大耳逃走,不然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当先一面将旗迎风招展,当中的曹字黑色鎏金,龙飞凤舞地跃然其上,曹纯勒马悬停,不屑地露出一丝冷哼。
而张飞想必亦是欲利用此地不宜骑战的地势,对曹军进行强有利的阻击,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曹纯乃曹军宿将,自是怡然不惧,命令史涣攻打敌军大阵左翼,韩浩攻打右翼,曹纯自率大军自中路杀去。
新野军见曹军分三路杀来,不慌不忙,方阵外侧的军士竖起大盾,第二队的军士支起长矛,铁盾长矛之后的弓箭手轮番射箭,持续而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地射向曹军,虎豹骑挥刀舞矛拨打箭矢,还是被一批批地射翻在地,狂奔到阵前的战马被长矛刺中,哀鸣声中将骑手掀翻在地,方圆大阵屹然不动,而曹军损失不小。
眼见损失惨重,曹纯无愧曹军宿将,改变战法,利用对方大阵活动不便,己方人多的优势,将虎豹骑分成三队,采用车轮战术,一队进攻,二队休整,轮番进攻,围着大阵游射,以消耗对方箭矢。
果然不过三刻新野军箭矢用尽,张飞自率中军骑兵杀出,手执八丈蛇矛,催马杀来,掌中长矛连劈带刺势不可挡,大有横扫千军之势,手下未有一合之敌。
曹纯看得目瞪口呆,唯恐怕走脱了刘备,冲左右喊道:“听本将号令,用弩箭射杀此僚,再挥军掩杀。”他对张飞颇为忌惮,万人敌之名绝非空穴来风。
“我乃燕人张翼德,你等鼠辈何人敢与本将军一战?”张飞座下黑龙驹仰天长啸,宛如天将下凡,
张飞虎目圆睁,浑身浴血,这一嗓子不亚于龙吟虎啸,喝得虎豹骑战马连连后退,连刘琚都不得不暗叹一声当世虎将也。
而回应张飞的却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张飞飞旋长矛拨打着箭矢,大骂道:“曹贼奸猾,只知暗箭伤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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