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已经无人,李孚早已退下,刘琚却仍在驻步沉思。
对李孚的“北联袁氏,聚精兵袭许都,以震天下”的策略,刘琚并未给出明确答复,看得出来,李孚走得时候很不甘心,又有些失落。
刘琚无奈一笑,李孚固然不甘心、固然失落,他又何尝不是?
李孚大争天下之策略,从谋主看来断无不可,刘琚欲图谋皇图霸业,此时确实宜投身天下大争洪流,紧锣密鼓谋划、行事,而不该偏安一隅,如今的荆州,也的确有实力更进一步,然而谋主并非人主,人君处事,又岂能只拘泥于谋主的眼界,而轻忽全局?
自己选择的路有多艰难,唯有刘琚自己知晓,行差踏错之间便有尸骨无存之虞,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王霸之路?
眼下荆州之主乃刘表,并非他刘琚。
虽说刘表立意自守,并无争霸天下雄心,然而其治世有方,主政荆州多年,荆州俨然成为乱世中的世外桃源,荆州百姓皆感念其恩德。
袁曹官渡相争之时,荆州作壁上观,曹操北上平定二袁之时,荆州仍旧无动于衷,不是荆州没有实力,而是后院起火,长沙太守张羡造反,荆南战火延绵,纵然荆州无力逐鹿中原,收拾张羡却迟迟未曾建功,足见荆州兵甲腐朽久矣,最后熬到张羡病死,方才平定叛乱,追根揭底,荆州这些年对外的安定,是因为内部的争斗。
这个争斗的核心在于,荆州内部高位皆为世家大族把持,他们圈占良田,蓄养私兵部曲,尾大不掉,刘表亦只能通过联姻的方式,与世家大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而这样做的弊端在于内部权力辗轧,无力整合实力,东出与群雄一争天下。
眼下刘琚不过江夏一郡守,根基未固,欲谋取荆州基业的继承权,仍然任重而道远,需要荆州世家大族对刘琚的支持,联姻黄氏蔡氏是第一步,往后仍需在等待中,静待良机。
对于李孚这个袁氏余孽,刘琚岂可第一次见面便对其推心置腹?临走前,刘琚给李孚一个考验,谋取江陵。
李孚自信应承下来,飘飘然而去。
不过数月,金秋送爽,有一辆装饰清新淡雅的马车,在到了太守府外后,面对往来的人群,没有丝毫停留,熟门熟路从角门驶进府中,在进门之后,马车才停下来,一位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着一身素袍,翩然走下马车,径直向府中走去。
迎面碰到的太守府中的掾吏、仆役,都会停下脚步,躬身行礼,久在太守府的人都知道,这位风采出尘,气质淡雅到有些阴柔的中年人,便是府君昔日待为上宾的道士。
李孚来到外书房外,这才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襟,在躬身立于此地,随时听后府君差遣仆役敬畏的眼神中,施然叩响房门。
“是李先生吧,进来。”屋中传来刘据威严而又柔和的声音。
李孚推门而入,又返身将门关好,规矩行礼,“在下拜见刘府君。”
书房中空间颇大,帷幄依依,书架层立,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燃烧的炉火散发着氤氲热气,若有若无的竹炭烟气袅袅升起,飘出窗户去。
刘琚放下手中狼毫,合上书简,从书案后走出来,示意窗前的矮榻,让李孚入座。
二人相对而坐,刘琚命人奉茶,他身子粗壮,坐在那里显得大马金刀又不失儒雅。
“今日前来,所谋之事可成?”刘琚问李孚道,
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此时让他们在座谈时已经无需客套寒暄,而两人行事皆干脆利落,绝无拖泥带水,面对刘琚单刀直入的提问,李孚先是一愣,随即拱手直言道:“刘府君所托之事皆已功成,只待时机一至,江陵城反手便在府君股掌之中。”
言讫便将所谋之事尽数禀告,刘琚听罢甚为满意。
先前李孚献计,意味深长地暴露了他的野心,使得刘琚突然意识到,此人千里迢迢南下荆州,并非为了另投新主,而是为了千方百计地复兴袁氏。
诚然刘琚承认他颇有算计,看到了曹操即将北征乌丸的契机,然而眼下刘表所代表的荆州保守势力是不会允许军事上的针锋相对,也与他韬光养晦的策略不符,而且刘琚从来不喜欢成为别人的棋子,那种曾经任人宰割而无力还手的感受让他刻骨铭心,更别提是世仇袁氏的棋子。
“前番先生端的上一番好算计,本将若以精兵奇袭许都,河北袁氏便可卷土重来,先生便为袁氏立下盖世奇功,然否?”
面对刘琚的咄咄逼人,李孚脸色一沉,仿佛被敲了一记闷棍,半响说不出一句话,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叹息道:“在下确有私心,盼袁氏复起,然此计于刘府君颇有益助,一旦曹贼平定北境,翌日必兴兵南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万望刘府君三思。”
刘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将向来喜欢聪慧之人,一点就通,敢问先生,袁氏可兴否?”
李府展袍拱手一礼道:“事在人为,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今四州新附之地,人心未附,待我主卷土重来,大事可期。”
刘琚不屑冷笑道:“先生何故自欺欺人?昔日袁本初跨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以众击寡,尚且兵败官渡,今袁将军不过一介丧家之犬,兵不满万,自保尚且无力,何以口出大言?”
李孚辩驳道:“今我主暂居右北平,招兵买马,向乌丸蹋顿单于借得乌丸铁骑数万,到时南下大破曹贼,袁氏可兴矣。”
“呵呵呵!”刘琚不置可否道,“夷狄之辈人面兽心,不知信义,与其勾结,无异于引狼入室,袁将军若执意此念,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往后丧尽人心,何以立足于天下?”
李孚冷笑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区区一些贱民,死不足惜,刘府君如此妇人之仁,何以成大事?”
刘琚缓步至窗前,淡然道:“若先生所言在理,为何袁本初兵败身殒,以至于有倾覆之祸?”
李孚苦涩一笑道:“昔日袁公为小人蒙蔽,不纳田公忠言,方招致大祸,我主虽年少,却有明主之姿。”
刘琚忽地摆袖制止道:“先生勿复言,袁将军乃何等人物?我等心知肚明,本将敬佩先生忠义之心,江陵一事足显先生之才,然而本将对袁氏之事兴趣寥寥,先生欲与我合作,尚需答应本将一个条件。”
“刘府君请讲!”
“此事不急,待我想好,自会告诉先生。”刘琚回过身来,目光透过那长廊檐角,思绪飘零,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