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湖之畔,树影横斜,桃香浮动。
桃树下一对璧人对望着,眼中尽是脉脉深情。
王钰最先回过神来,想起前番在此碰到一女子抚琴,琴声悠悠,令人难忘,忍不住开口相问道:“对了,宓儿似乎颇为精通音律?”
甄宓浅浅淡笑道:“略懂一二,莫非王公子亦善琴曲之道?”
王钰似乎想起来什么,叹息一声道:“许久未曾操琴,技艺早已生疏,唉——”
“王公子何必如此谦逊,今日有幸见到公子献技,宓儿与有荣焉,还望公子万勿推辞。”
佳人相求,王钰如何推辞?王钰长身而起,拱手一揖道:“故尔所愿,不敢请耳,如此在下献丑啦!”
“彩蝶,取我的琴来。”
落座间,半个身子显露于案前,王钰正了正竹冠,拂了拂袍裾,将古琴搁于案上,双手在琴弦之上缓缓地往左右一分,高低之处尽合心意,淡然一笑,一个轻抚。
“吭——”口中留下清茶余香,指间琴音飞扬,王钰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想起了前世今生,在那片桃花满园之地,他同样地以一手的琴技赢得佳人的芳心,而今一切恍如昨日重现,记忆的幻灯片在脑海中翻转。
王钰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拨弄,琴声是那样的委婉留长,犹如鹊羽春风,轻轻抚慰着云湖流波,又恍如月下孤影,惆怅地徘徊在花间树影下。
一缕琴声直拨,遥遥扶向九天之上,越升越急,忽而恍如一叶飘落,似碾还绕,似坠儿非坠,似断而非断,隐约有种魔力,拨弄心头的情弦,有如高山流水相映成辉,又如鳯鸾和鸣,凤凰于飞。
一曲【凤求凰】,尽俘佳人心,一音渺渺,余音幽幽,甄宓美目流恋婉转,悠然呢喃道:“此曲入我心,我亦知郎意。”
王钰微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双手自弦上撤离,琴弦犹在轻颤,魂亦尚附在其中,久久未曾回返,便连小婢彩蝶也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曲终人散,花雾未散之时,王钰深情凝望着甄宓,静静的。
“公子琴技无双,宓儿钦佩不已。”甄宓抬起头,痴痴地看着他,心有所思,
王公子弹了一首【凤求凰】,岂非自诩司马相如,而我岂不成了卓文君?
然而又何其相似,一个落魄的才子功曹,一个豪门大族的千金小姐,莫非此乃天意?
“宓儿——”王钰轻轻地唤道,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不想错过这次,如果爱就尽情地深爱,爱得无怨无悔。
“嗯——”甄宓轻轻颔首,脸蛋一红,直到那粉颈根部,白里透红,美极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敢问伊人,君该何如?”
甄宓心房一颤,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大胆道:“我愿为卓文君,只愿君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春雨渐歇,挂于檐角成窜。
甄宓微伏着头,跪坐于前室内矮榻旁,在一个香囊之上刺绣,秀长的睫毛一眨一眨,而坐姿则端端正正,不歪不斜,亦如她手中的绣花针,每一针皆是落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不多时,一朵桃花便呈现于香囊之上。甄宓用手轻轻抚过刺绣纹路,嘴角洋溢着笑意,钰郎是否与我这般此刻依望春色,他抚琴的专注之姿深深地印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自从二人互诉衷肠以后,半个多月的相处下来,甄宓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那个叫做王钰的男子,爱得无法自拔。
见不到他时,分外想念,恨不得此刻就插上翅膀飞到他的身边,与他同在,如胶似漆。
一日不见兮,思念如狂,将琴代语兮,抒写衷肠,何时见君兮,慰我彷徨。
钰郎,你此刻可否也在思念于我?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阵暖香悄然飘来,彩蝶迈着莲步盈盈而入,上前禀报道:“小姐,夫人来啦!”
“让母亲进来吧!”甄宓转首一愣,慌忙将未完成的刺绣藏好,笑盈盈地吩咐道,
“宓儿,为娘见你近来气色不错嘛!”张夫人走入内室之中,看见女儿红光满面,忍不住打趣道,
张氏年近中年,依然保养得很好,不失徐娘半老之风韵,想必年轻之时也是个美人胚子。
“母亲笑话女儿了,却不知今日母亲到此,所为何事?”甄宓一个七巧玲珑心,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必是有要事相商。
张夫人将小婢彩蝶屏退,这才露出笑容道:“宓儿啊!为娘自然是有一桩天大的喜事前来告诉你,大将军袁公听闻你之贤良淑德,欲为其二子袁熙向我甄氏求亲,以结秦晋之好,素闻袁氏二公子袁熙将军,年方二十,长的一表人才,器宇轩昂,年纪轻轻便是一州方伯,前途不可限量,老身与你兄长商议以后,准备应允这桩婚事,女儿,你且想想,袁氏乃中原顶级豪门大族,四世三公,而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袁公据四州之地,带甲雄兵百万,虎视天下,倘若我等结了亲家,你就是袁氏二夫人,来日待袁公一统天下,代汉而立,一朝为帝,你的未来夫君就是新朝的王爷,到时宓儿就水涨船高成了王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甄氏也能一下子成为皇亲国戚,高门世族。”
“母亲,女儿才不要嫁给那袁二公子,岂肯如此轻率地应允此婚事?此事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至少先与女儿商议一番才是。”甄宓被触动心中的痛楚,一瞬间脑海中都是王钰的身影,一改之前的温婉,激动地质问道,
“宓儿,你这是作甚?岂可对为娘说话如此无礼?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任由你肆意妄为?你父亲早逝,长兄如父,我乃你亲生母亲,如何做不得你的主?”张夫人见甄宓如此顶撞,眼中闪过愕然之色,随即感受到甄氏女主人的威严受到挑战,勃然大怒道,
“母亲,我与那袁二公子素未谋面,根本就不喜欢他,一想到要嫁入袁氏,与不爱之人相伴一生,女儿将来定会痛不欲生,追悔莫及,还望母亲莫要逼我。”甄宓情到深处,忍不住潸然泪下,啜泣起来道,
“宓儿,你一向知书达理,今日岂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来?让老身好生难过。”张夫人见平时温顺的女儿如此顶撞自己,不禁老泪纵横道,“女儿啊,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女人的一生何尝能够由自己做主?我甄氏虽然乃中山豪族,然乱世之中,唯有依附强者才能生存下去,那袁氏其势已成,天下诸侯莫不畏之,我甄氏满门托庇其治下,倘若我等拒绝这门婚事,得罪了袁公,定会为甄氏招来灭门之祸,你安知悔否?”
甄宓听罢,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跌坐于榻上,是啊!一面乃至亲之人?另一面是自己最爱的男人,然而自己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地为了爱情,选择最爱的男人一起亡命天涯,而眼睁睁地看着甄氏满门遭受灭顶之灾而无动于衷,钰郎,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宓儿,为娘也不逼你,此次联姻事关甄氏一门的生死存亡,望你能够深思熟虑,莫要冲动行事。”张夫人用丝巾擦脸擦眼泪,准备以退为进,劝道,“你好生想一想,静一静,为娘先走了。”
梳妆台前,佳人啜泣,我见犹怜,尚需人怜。
云湖之畔,佳人相邀,王钰欣然赴约,正跪坐于案前,缓缓吐气压住心气,手抚琴面,心有所思,看了对面的心上人一眼,满心的欢喜,与张宓坠入爱河,似乎让王钰找到了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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