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金秋,月往圆里走,帝都热闹非凡。
不但六品以上的州官大员奉旨回朝,而且泫氏子孙和氏族名门从封地宗乡汇都,参加秋祭国典,庆贺新帝登基周年。金车银马,宝龛珍箱,鲜衣美人,华服贵公,动辄半街一街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引得百姓们来不及驻足停看。
全天下最富最贵的人济济一堂,对多数人来说,有生之年恐怕也是仅有的一回。大小客栈,大小酒楼,日日客满,说书人趁机搬出平日人们嫌远的望族旧事来说,再对号入座到远来的贵客身上,竟起了一波热潮。
望族中新生代比较出挑的子孙们,骤然身价暴涨。然后让帝都官贵的各家耳目们听了去,禀了老爷夫人的,就正好挑女婿挑儿媳了,媒婆忙不过来,趁机涨价。
当然,还有外来的挑了本地的,或本地的惹了外来的,对上之后闹得不可开交,再惊动了各自的长辈,结怨结仇的,不打不相识的,忍气吞声的,多多少少都是身家大比拼,当事人的心情不重要,却都成了有意思的消息来源,让整日翻覆着几则旧闻旧人旧事的街巷谣传天天更新,不亦乐乎。昨日还在说哪家望族公子得罪了哪家名门小姐,今日就把江南谁家的好儿郎才华盖了帝都名士的新闻当了下酒菜。
然而,帝都名人们纷纷受到外地名人们的冲击而名气下跌时,南月兰生的名气只涨不降。京家大公子的神仙楼里,说书人只讲她的故事。那么跌宕,庶出的长女,克母的短命,冲喜的新娘,没落的家族,下堂的王妃,狱营的女役;那么辉煌,神仙楼,蜂橘屋,早安栈,嬉斗馆,都是远客们必游的景点。
过世的瑾王留有遗言,在没有新主入住之前,王府开放水廊,人们可以游日月主庭外的景观。
吸引了多少声叹为观止。
琉璃水廊,日月分庭,早有盛名的传说十六桥,仕士双楼,金扇嬉斗馆,惜园的田原风光,远望着就心往的月庭船屋,还有天女圣女住过的雅楼温室,大片大片齐整的草地如厚绒,喷泉与石雕相映。
前所未见的布置布局,叹之,奇之,有欣赏的,有批评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看过南月兰生设计的造屋,人们的眼光将再回不去从前。
如果说,居安造推动了大荣建筑领域的长期停滞不前,处于金字塔尖的人们对于建筑的欣赏和批判角度的变化,就如吹暖冻地的春风,将会改变普通人的审美观。虽然,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长期过程,但后来的建筑史,将从大荣末三年到大恒四十七年止,定名为开兰时期,是大恒建筑突飞猛进的奠基石。
而在离帝都不远的新都工地,各种新闻虽然要慢上好几日,但还是能听到的。尤其是女营,八卦的发源地,要想听好玩有趣的事,大着胆子在女营附近听一听,就能抓住梗要。
“哈哈…..”豌豆笑着趴在冯娘的肩上,“茗芳姐姐快说!”
张茗芳也笑得不行,“然后,喜欢寡妇的安国侯长公子不得不娶了这个冒充寡妇的丑胖小姐当二房,谁让那位小姐娘家祖父是前朝老丞相,不显扬却真富裕的书香门第,皇上都得给面子,下旨封了诰命,和平妻也差不多了。皇太后则令安国侯夫人好好管教长子,必须改掉这爱寡妇的毛病。为此,安国侯家丢足了里外,安国侯火大,抽了长子一顿鞭子,禁足一年。”
豌豆偷瞄冯娘一眼,看她也笑得不行,这才放开了拍手,“朵家活该,管不了儿子,管不了儿媳,害得冯姐姐受冤受苦。虽然那个京大小姐已经被我们大小姐磨没了锋利,不过朵大公子后来见冯姐姐就又起了心思,送信送礼物烦了好一阵,所以也该他受点教训了。”
在工地上住了半年的张茗芳,没有靠她当官的夫君,而是凭她自己的本事,获得了全女营的尊重和爱戴。而她和兰生及其身边人也抱成了一团,对于冯娘的过往是一清二楚的。
“可不是嘛。”张茗芳手里做着工人们的布鞋,“要说那位京大小姐,到了这会儿,也算是可怜人了吧。出嫁前,谁人不赞她的风华,各家小姐以结交她为荣,婚事也十足体面。安国侯世袭的,他家的长子就是将来的安国侯,她就是国侯夫人,何等风光。”
“如果她知道风光的代价要付出这么多,或许会后悔吧。”心中不再有怨恨,遇到了好人,过好了日子,就是最好的复仇,冯娘平静。
“要我说啊——”豌豆笑嘻嘻,“胖小姐嫁进去,没准还给她解气了。听说朵大公子与她感情不睦,宠爱后纳的两名小寡媳妇,又有安国侯夫人后面撑腰,气得她没辙。如今胖小姐的脾气可不一般,肯定有一番整治。两人联手,那可有意思了。”
张茗芳哟了一声,“你这丫头,果真是订了亲就成大人了,心思这么重。显然,小扫是不能纳妾的。”
豌豆和小扫年纪都不大,但小扫整日嚷嚷着要成亲,豌豆却说太早,兰生烦不过,建议两人交换信物订了亲,这才清静。
豌豆瞪眼,“他敢!要纳也行,大小姐要是让大姑爷纳,我就不吭声了。”上梁,下梁。
“这倒是。”张茗芳但笑点头,“主公爷和夫人开了个好头,下面的人都学着样呢。冯娘,说到豌豆订亲,我就得说说你了。三宝他爹过世多少年了,你也是时候替自己找个伴。”
豌豆直附和,“就是,就是,我也这么想。可冯姐姐总说她老了,没人要了。”
“还没人要?”张茗芳噗嗤笑出声,“这明里暗里托我,托我家那口子说亲的,就有七八个了,估摸着找兰大姑娘的人更多。冯女长这手厨艺,谁娶到了,这辈子吃福不尽,怎能不抢?”
冯娘低下头,“我就想跟着大小姐一辈子,你们别瞎忙活,还不如帮流光——”
说曹操,曹操到。流光嘴里歪叼着一根青草,踩着外八字,一手放在腰间刀柄上,大剌剌走了进来。
张茗芳看到这个假小子,立刻叹了口气,又觉得不能弄没了士气,“一个一个来,先从容易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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