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乍暖,积雪尚在。
天启元年,三月初五。
沈何捧着一本名册站在铁匠铺里,他缓声说道:“大哥,这几日,我等整备军伍,统计人数如下:新兵六百四十七人,先前随军弟兄四十人,川军两百人,驿城之中强募壮丁四百三十五人,另强募厨匠三十七人、医匠二十六人、铁匠五十四人、力夫两百六十人。查抄百户家宅,得现银三千七百两、金四百二十两,另大小额银票两千余两。”
顿了一下,沈何说道:“计有战兵一千三百二十二人,辅兵三百七十七人,车辕五十七架。战兵均带甲,兵刃尚有多余。罗百草带回来的二百多流民以及本地卫所的三百多军户没算进去。得银共计:九千余两。”
“三百军户打散了充盈战兵。派三十个军卒管着那二百流民,将他们混与力夫一队,算作辅兵!”杜文悍踩着铁毡,将手里的铁胚凿的火星湛湛,他说道:“鞍山驿本地入伍男丁,若有家小,每家派粮两石,再令本地长老带着,重新勘定田亩分给众男丁家小,把丁百户家的田契都烧了,重新撰写分田的交割文书,盖上百户所的铁印,剁了那俩人的手指头,加盖指印,如此可安其家小。”
如此,杜文悍得战兵一千六百二十二人,辅兵五百七十七人。
两人出了铁匠铺走在街上,一路行人渺渺,街道旁生气寥落。
“大哥!这驿城之中,现在街上连个壮年人都见不到。我等如此怕是要大受责罚!”沈何是个书生,心中自有揣度,随着杜文悍下令抄了丁百户的家,沈何知道这两人在杜文悍手里绝无生路,再加上到手如此巨额的金银,让他更是心中没底。
鞍山驿方寸之地,造籍在册不过两千多户,如今强拉硬拽,几乎每一家都有男丁被杜文悍的手下拉进部队,这也不合法纪。
“兄弟,我告诉你,今次若沈阳陷落、辽阳必不可守。”杜文悍见身边没什么人了,他拍着手上的浮灰说道:“到时候,鞍山驿岂不是要望风而降?待得八旗征兵,这些男丁还不是要举起刀剑与我等拼命?”
“大哥,你如何断定沈阳必然城陷。”沈何收起名册说道:“我见你近来言语之间多是悲观啊。”
“和你说不明白啊!”杜文悍拍拍沈何的脑门说道:“你这一脑浆糊,就替我好好整备后勤便是了,这些事哪用得着你来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够多一线生机……”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快步疾行来了一个人,杜文悍仔细一看,就是当初他在盘山驿门外,遇上的那个双手满是冻疮的哨骑。他走到杜文悍近前跪下说道:“标下见过杜千总,此来特为四东主递信。”
说罢只见这汉子伸手探入胸口,摸出一个由薄皮缝就的信夹。杜文悍自其中取出一张白纸,只见上头一行小字走下:
良人亲启,我闻袁经略着令你北上沈阳,心下担忧,若良人到了辽北,浑河水畔尚有虎皮驿站、奉集堡可驻兵休整,且去联络自家哥哥(秦邦屏、秦民屏)。我已着人向哥哥处递了书信,良人安危,我心切切。落款:可韵代书。
沈何见杜文悍激动的手都发抖,便用眼角偷瞄那纸上文字,一看之下,心中对杜文悍更是佩服,只觉杜文悍无所不精,让那只见了几面的秦婉娘都如此痴缠。
他是不知杜文悍这无赖汉子手上都占了那美貌女子哪些便宜,那婉娘不念着他,难道教秦婉娘抹脖子一全名节?
“婉娘现在何处?”杜文悍小心的把信收起掖在裤裆里,抬头问那汉子道:“你打何处来?”
那哨骑躬身回道:“回千总爷,标下出城时,四东主随袁千总调防辽阳,四东主终日往来经略府上,这书信便是托经略府上的人代写的。不过袁千总与四东主几次都和经略申请去陈军门麾下听用,标下也不知现在许了没有。”
“兄弟辛苦了,且去驿站休息。”杜文悍抱拳说道:“咱明日要点兵去奉集堡,你回去见了四东主,就说且在后日到奉集堡寻我。”
没错,杜文悍就是要去奉集堡,按照历史进程的发展,袁应泰调令诸将整备军马,准备收复清河、抚远的战略目标根本没有实现。大军尚未发动,后金军便攻到沈阳城下,杜文悍如果赶到浑河岸边,正是必败的死局。不论他驻兵浑河南岸不参战,还是渡过浑河进驻沈阳,都没有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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